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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勇:读艾柯《书的未来》(节选)
http://www.china.com.cn/xxsb/txt/2005-04/20/content_5843394.htm
读意大利作家翁贝托·艾柯的《书的未来》(康慨译,《中华读书报》2004年2月18日,3月17日),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美国学者希利斯·米勒的那篇危言耸听的文章:《全球化时代文学研究还会继续存在吗?》(国荣译,《文学评论》2001年第1期)。在这篇文章中,米勒发挥了德里达的观点,他断言,随着电信时代的到来,文学、哲学、精神分析学、甚至情书将会走向终结。文学要是终结了,文学研究也就没有存在的道理了,此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那么,为什么这些东西会走向终结呢?主要是因为新的电子、数字媒介的出现,尤其是互联网的问世,改变了人们的写作方式、阅读方式,甚至感受方式和思维方式。当我们依靠印刷文化背景所建立起来的价值观、写作观和阅读观烟消云散后,我们也就不得不跨上电子文化和数字文化这驾战车,与我们过去所欣赏和珍爱的一切依依作别了。
正是因为有了互联网和超文本,许多人认为书籍或者印刷文本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应该寿终正寝了。比如,我在网上便读到过一个名叫陈嘉珉的学者写的文章,他在文章一开头的那番描述相信会让许多读书人心里为之一动:
昨天,四月六日,是一个特别日子——在三年之前的那个四月六日静谧的夜晚,我无声地开始了后来逐渐走向“轰轰烈烈”的“网络生活”。昨天,还是一个特别日子——我把在此之前二十多年中收藏的一千四百公斤报纸杂志(其中有过去备加珍惜和特别收藏的近十年里出版的北京大学学报、十三年中出版的中国人民大学书报资料和自己一点一滴积累的五十一本剪报)——廉价卖给了一个捡垃圾的妇女。单是搬出和过磅就花了我一个小时零二十分钟的时间,还弄得书房、客厅和过道里满是纸屑、灰尘,打扫卫生花去将近一个小时,擦洗整理空出来的书柜、书架花去半个多小时,来不及做饭跑到门口街上吃了一碗牛肉粉,回来洗个澡——整个上午和中午的时间就这样打发掉了,还不包括尚未进行的洗衣服的时间。虽然身体有点累,但看着清爽整洁、少而精的书房,精神上感到非常愉快,就像去年减肥成功、去掉“身体垃圾”后一样感觉轻松舒畅。
为什么作者要把印刷文本当垃圾处理掉呢?他提到了两个重要理由:“第一,这些被‘处理掉’的报纸刊物,污染浪费了我的居住空间”;“第二,报刊缺乏搜索链接,是天生的‘无腿怪胎’”。这种说法与艾柯的思考十分相似。许多人大概就是在这一层面上得出书籍将要消亡的结论的。
然而,艾柯并没有止步于此,因为当他进入这一问题时他不是泛泛而论,而是首先把书分成了两种:供阅读的书和供查阅的书。在互联网时代,那些供人查阅的书(如《大英百科全书》)显然正在走向消亡。这个道理其实非常简单:既然那种书仅仅是为查找资料而存在的,既然人们现在已能在网上很方便地找到他所需要的资料,那么,把那些供人查阅的书请出自己的书架恐怕就成了合情合理之举(陈嘉珉卖掉的1400公斤的印刷文本其实就是这种书籍)。那么,供人阅读的书呢?
艾柯说,供人阅读的书是不会消亡的。“这不仅仅是为了文学,也是为了一个供我们仔细阅读的环境,不仅仅是为了接受信息,也是为了要沉思并作出反应。读电脑屏幕跟读书是不一样的。……在电脑前呆上12个小时,我的眼睛就会像两个网球,我觉得非得找一把扶手椅,舒舒服服地坐下来,看看报纸,或者读一首好诗。所以,我认为电脑正在传播一种新的读写形式,但它无法满足它们激发起来的所有知识需求。”
艾柯的这番话说得普普通通,却很耐人寻味。我想他在这里无非是想说明这样一个事实:当我们阅读那些供人阅读的书时,与其说我们在读书,不如说我们伴随着阅读和因此形成的阅读氛围获得了一种独特的思考空间或审美感应空间。林语堂说:使身体与床铺成三十角度躺在床上是一门艺术,因为如此躺在床上时,“一切肌肉在休息状态中,血脉呼吸也归平稳了五官神经也静止了。由了这身体上静寂,使心灵更能聚精会神不为外物所扰。所以无论是思想、是感官,都比日间格外灵敏。”事实上,许多人就是以这样一种姿态开始他的阅读之旅的。这种姿势,加上寂静的夜寂静的身体和沉思的心灵,再加上在眼前浮动的文字和翻动的书页,构成了一种阅读的“场”。我们能沉浸于书的世界里,大概离不开这样一个阅读场。那么,依靠电脑屏幕和鼠标能建立起这种阅读场吗?我们躺到床上能去读几屏幕电脑里的书吗?大概不能。曾经在网上见到一张图片,一位大学生把自己的台式电脑放躺在自己的枕头边,他则躺在那里“读电脑”。这当然很有创意,然而似乎也只是搞笑而已。躺在床上的时候,恐怕没有谁会去读电脑里的书,这不光是不方便,更重要的是它破坏了一种阅读的氛围。这就好比我们把电影搬到了自己的DVD机里,虽然我们看了,但是我们却永远失去了黑乎乎的电影院里那种看的感觉。
大概,这就是隐含在艾柯思考背后的深意。于是,我仿佛听到了他的喃喃自语:既然供人阅读的书不会消亡,文学怎么会终结呢?终结论者的说法是不是有点为时尚早?与米勒相比,艾柯的观点显然没有多少爆炸性和轰动效应,但是却很实在也很可爱。我们这些有点文学情结的人听了他这番话,心里可能会觉得热乎乎暖融融的。我想,这就是它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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