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特区”


  引言:

  如何把社会资本引进医疗领域并借助这一力量来增量医疗资源,是医改探讨的主要话题之一。日前,昆明市正在市委书记仇和的带领下,率先为社会资本进入医疗市场大开方便之门,全力打造民营医疗投资的昆明“特区”。

  昆明“特区”

  昆明市从2008年3月起,全面开放医疗市场,鼓励各类资本以多种方式参与公立医院产权多元化改造、重组;民营医院可以自主选择营利性或非营利性医院性质。市政府在财政上加大对医疗的投入,并对民营医院给予优惠的税务政策,准备在4年内打造一个民营医院占到70%医疗市场的昆明“特区”。

  昆明市在医疗领域展开的这次石破天惊的改革,其领军人物是2007年底刚刚履新的市委书记仇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与5年前的宿迁医改相比,昆明此次医疗改革并没有在媒体上大肆宣传,显得有些低调,甚至可以说是悄悄进行的。

  对于虎视眈眈但又不得其门而入的各类资本,则更对昆明给出了哪些优惠条件感兴趣。

  准入与市场全面开放

  首先,原则上昆明各级政府不再新办常规医疗服务机构,转为支持社会资本兴办各类医疗机构。在昆明主城区二环路以外申办医院,固定资产投资规模不少于2000万元;在主城四区以外的县(市)区政府所在地投资规模不少于1000万元;在乡镇以下投资规模不少于200万元。兴办康复、护理、老年病、养生保健等特色专科、特需医疗服务机构,投资规模可适当降低。鼓励各类资本以多种方式参与公立医院产权多元化改造、重组。鼓励公立医院卫生技术和管理人员、具备执业资质的卫生专业人才,领办、创办各级各类民营医疗机构;鼓励现有民营医院靠大、靠外、靠强。

  其次,民营医院可以自主选择营利性或非营利性医院性质,并按照有关规定享受相应的税费优惠。服务性收费按最低标准减半收取。非营利性医院按照国家规定的收费项目和价格标准取得的医疗服务收入,免征各项税收。营利性医院的医疗服务收入直接用于改善本院医疗卫生条件的,3年内免征医疗服务收入营业税;对其自用房产、土地、车船,3年内免征房产税、城镇土地使用税、车船使用税;恢复征税起5年内,地方留存部分先征后返还,610年减半返还。

  此外,医疗服务市场向民营医院平等开放。所有依法准入的民营医院,均可依照程序申请作为城镇职工、居民基本医疗保险,新型农村合作医疗的定点医疗机构。各级医疗保险经办机构要按规定及时拨付医疗费用,不得随意扣减或拖欠。

  对固定资产投资3000万元以上的新建民营医院,按投资额8‰~10‰给予一次性奖励。市财政每年安排300万元专项经费,根据民营医院的服务质量、履行社会责任、群众满意度等考评结果,对成绩突出者给予奖励。县(市)区政府也应安排相应奖励经费。

  民营医疗机构的平等待遇

  经评审确定为医学重点学科建设项目及科研立项的民营医院,政府给予相应经费支持,并对取得突出成果的予以奖励。民营医院及其从业人员在资格认定、职称评定、业务培训、学术活动、技术准入、推荐评优、政策知情等方面,与公立医院同等对待。当发生重大灾害、事故、疫情等突发公共事件时,民营医院必须执行政府指令性任务;同级财政根据其完成任务的数量、质量,以购买服务的方式予以相应补助。

  公办、民办医疗机构的卫技人员可相互流动,在原单位工作期间的工龄、社会保障等可连续计算,任何部门和单位不得设置障碍。各类医院使用昆明市统一的门诊通用病历。

  实行全行业统一的医疗服务质量与医院管理评价标准。整顿和规范医疗市场秩序,依法查处、取缔无证行医和不规范的医疗行为,营造依法执业、公平竞争、诚信办医的医疗执业环境。

  成立民营医院行业组织,在维护民营医院自身合法权益的同时,强化行业自律,倡导廉洁行医、诚信服务,树立民营医院良好的行业形象。

  一句话,只要你来昆明投资,国家给公立医院的待遇你都可以享受;如果你愿意,公立医院不能享受的待遇你也可以选择。对此,2008年6月的《福布斯》封面文章称“时隔8年,仇和再次在昆明举起了市场的长矛冲向医疗体制。”

  政策的支撑

  这些诱人的条件并不是记者制造的美丽想象,而是来自于昆明市的一系列政府文件。

  2008年1月17日,昆明市政协十一届三次会议分组协商讨论了《中共昆明市委、昆明市人民政府关于加快非公有制经济发展的实施意见》等3个文件。对于非公有制经济的政策可以用一句话总结:“凡是国家法律法规未明令禁止的行业和领域各类资本都可平等进入”。这是“昆明特区”一大特点。

  2008年2月26日,昆明市委、市政府公布了《关于加快推进医疗卫生事业改革与发展的意见》;明确了昆明医疗卫生事业改革的指导思想、基本原则、目标和政策措施。

  3月3日下发了《进一步加快民营医院发展的实施意见》。明确全面放开医疗市场,鼓励和引导社会资本进入医疗卫生领域的具体条件,并给出了到2012年,民营医疗机构资产占全市医疗总资产的比例达到70%以上的目标。同时规定,依法准入的民营医院可按照程序申请作为医保定点。

  5月5日,昆明市政府印发《昆明市人民政府关于印发加强公共卫生服务体系建设实施意见等四个文件的通知》(昆政文〔2008〕19号)。文件包含《关于加强公共卫生服务体系建设的实施意见》、《关于规范和完善城乡基层卫生服务体系的实施方案》、《昆明市促进民营医院发展奖励办法》和《昆明市卫生系统深化人事制度改革实施办法》4个医改配套方案,其中涉及民营医院具体细节的就有两个。

  “昆明市新出台的政策对民营医疗市场的扶持力度确实是空前的大,这必将会对各类社会资本产生巨大吸引力,七成医院是民营,医疗市场格局其实就已发生重大变化了。”中国医院管理学会民营医院分会会长于宗河如此评价。

  对于进一步加快发展民营医院,昆明市的一些政协委员持乐观态度。

  昆明市的延安医院院长蒋立虹认为,引入民营医院可以促进整个医疗事业的发展。目前,昆明的医疗事业与全国先进城市的发展还存在差距,发展速度上相差很大。问题出在哪里?“区域性的限制是一方面,还有就是缺乏竞争意识和忧患意识。”她说,加快民营医院发展就会为公立医院敲响警钟,使他们的竞争意识和忧患意识得到加强。

  “看病难,看病贵”一直是老百姓反映比较多的问题。民营医院的放开会方便病人就医,并促进整个医疗队伍服务质量的提升。同时可以控制医疗成本上升,解决看病贵的问题。

  “以前,民营医院更多的是被‘逼良为娼’。”过去,无论是民营医院的准入、税收,还是执法方面,民营医院和公立医院都不在一个层面,从而使得一些民营医院不得不以次充好来维持生计。此外,不少人对民营医院的概念也存在一些误区,非法行医、无证行医等并不属于民营医院。目前,民营资本在很多行业发展势头非常好,在发展民营医院方面重要的是要消除歧视,应该一视同仁。

  昆明市卫生局副局长解嘉鸿说:“这次主要是让民营医院和公办医院处于一个政策平台,民营医院可以自主选择营利或非营利医院性质,符合条件的民营医院都可以申请为医疗保险定点医疗机构,这就会使得民营医院的市场更大、发展空间也更好。”

  建成时间表

  “昆明现在在建的民营医院已经有10家,总投资在13亿以上,此外还有10多家正在申请之中。”在昆明市卫生局长许勇刚看来,改革的效果几乎立竿见影。随着民营医疗机构的发展壮大,对于增加卫生资源总量,方便群众就医看病,发挥了积极作用。

  昆明市给出的医疗改革时间表是这样的:在3到4年内,原则上基本完成全市公立医院的改革任务。具体部署是2008年上半年,各县(市)区、各部门要做好舆论宣传和改革调研工作;下半年在每个县(市)区选择3所乡(镇)级公立医院进行改革试点;2009年,在总结经验的基础上,各县(市)区选择1所县(市)区级公立医院和30%的乡(镇)级公立医院扩大改革试点;2010年,选择1所市级公立医院进行改革试点,完成60%的乡(镇)级医院和县(市)区以上公立医院改革;2011年基本完成全市公立医院的改革任务。

  目前,昆明市卫生事业发展存在很多问题:医疗卫生资源总量不足,尤其是优质资源缺乏;资源配置不合理,城乡差别明显,一些农村地区仍然缺医少药,难以满足群众需求。作为全省的医疗中心,患者大量向城市大医院聚集,一定程度上加重了看病难,加大了医疗成本。公立医院管理机制僵化,运行不畅,发展动力不足,群众对医疗服务、医药费用等问题还有诸多不满意的地方。

  许勇刚表示,确立政府在提供公共卫生和基本医疗服务中的主导地位;在医疗服务领域,实施政府主导与市场机制相结合的改革。发挥市场作用,不是把现在的公立医院“一卖了之”或者政府“甩包袱”,而是鼓励和引导社会力量参与医疗事业,重点发展优质医疗卫生资源,按照控制数量、提高质量、规模办医的思路,加快民营医院发展,打破公立医院“一统天下”的垄断局面,形成多元化办医格局。通过医疗市场公平竞争,提高质量和效率,降低成本和价格,满足人民群众不同层次的医疗服务需求。

  昆明市政府已经从政策导向、税费、服务、奖励、保障等方面制订了一系列优惠措施,为民营医院提供了很好的政策环境和空间。通过拓宽投入渠道,鼓励民资兴办有规模、有质量、有技术、有品牌的民营医院,最大限度地发展增量,扩充优质医疗资源,而不是把现在的公立医院简单地进行资产置换,更不是所谓的“公改私”。今年,在建的民营医院已经有10家,总投资超过13亿元,这个增幅基本是全市民营医院现有资产的2倍了,其他还在申办和筹建的民营医院还有10家。所以,根据目前的发展态势,到2012年,民营医疗资产占全市医疗总资产的比例达到70%的目标是可以实现的。

  解嘉鸿说,在引进资本的同时,还要促进民营医疗机构的诚信建设。根据相关标准对民营医院进行等级评定,优秀者向社会公布,政府还将给予奖励。给他们创造一个更好的舆论和社会环境,老百姓看病才会放心。总的想法就是在存量和增量上进行合理改善提升。政府一方面把已有的公办医院存量改善服务,同时引入一些社会力量开办规模大、技术高的民营医疗机构。把昆明市的医疗资源配置得更好,让老百姓看病更容易、更便宜。

  其他声音

  对于昆明的医改,于宗河发表了他的看法,5年之内实现七成医疗机构是民营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保证这些民营医院必须要坚持公益性,这涉及到资本进入医疗市场以后的控制权问题,当然昆明此举一旦落实,一定会对全国的医疗市场产生极大的影响。

  “我现在还不能明确评价他们的影响。我认为对民营医疗市场的发展一定会有积极示范性的影响,但是对整个医疗市场而言,还是有些激进。而且我觉得必须要提醒他们的就是,在选取投资者的时候,一定不能唯资本即可,而对那些选择进入医疗市场的资本的资质必须要设立一个门槛,然后由政府参与选择,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资本在医疗市场的建设中发挥积极、正面的作用。”于宗河说。

  所谓社会资本,对于医疗领域而言,一般有两种。一种是在医保资金筹集方面,指的是用人单位(企业)应该为自己的职工买医疗保险。另一种包括社会上募集的金融、投资等资金,能否进入医疗服务领域。第二种通常是营利性的。

  2008年3月23日,在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主办的中国发展高层论坛上,卫生部部长陈竺表示,鼓励和支持社会资本进入医疗市场,即便是非公立性医院,也会获得政策支持。但他强调,无论公私,医院都应该具有公益性。

  对于社会资本,政府尽管有可以进入的承诺,但具体的政策安排一直未见。实际上,2007年底陈竺提交给全国人大常委会的医改方案中,对于社会资本如何进入医疗市场,并没有详细说明。而现实中,社会资本进入医疗市场面临着制度困境。昆明本次医疗体制改革的最大特点就是昆明市政府为社会资本进入医疗市场打开了方便之门。

  通过一系列具体的举措,可以看到以市委书记仇和为领军人物的昆明市政府,确实担负起了主动推行医疗卫生体制改革的责任。在医疗卫生领域实行真正市场化的同时,也在努力破除医疗机构的垄断,扩大行业准入,容许民营医院具有充分的经营自主权。但是,也有人指出,对于这些社会资本进入后的政府监管也需尽快到位,只有责权明确才能保证改革的成功。

  还有人提出了一些可能出现的问题。如:加强对民营医院的监管势在必行;必须从准入方面来严格控制人员、设备等,“没有金刚钻,就不能揽瓷器活!”很多民营医院都存在技术不规范、设备不足等也是现实问题。

  此外,社会资本要建立非营利性医疗机构,现有政策法规和监管体系对这类医院的政策安排还是空白。按我国现行法规,营利性医院如外资投资医疗机构,必须取得卫生主管部门许可后,报请商务部门审批、在工商部门注册登记,成为独立法人,并按企业性质照章纳税。但举办非营利性医疗机构,就属于“慈善、捐助”范围,对此类医院现行政策没有做出规定。尽管昆明市政府出台了一系列社会资本进入医疗市场的优惠条件,也为民营医院纳税问题做出了具体的规定,但是,在执行层面上是否能为全国的医疗体制改革提供一个可以移植的模板,以及这些地方性的法规政策是否具有可参考性等问题,还不能过早的下定论。

  仇和其人

  包括医疗体制改革在内的一系列昆明“新政”,都离不开一个人的影子——昆明市委书记仇和。了解仇和的其人其事之后,可能更有利于大家解读民营医疗投资的“昆明特区”的由来。

  仇和,1957年出生在江苏盐城滨海县农村。1978年上大学,毕业后进入省农科院工作。1996年,仇和作为江苏省派出深造人员,从美国学成归来,开始担任宿迁市副市长兼下属的沭阳县县委书记。2000年,仇和升任宿迁市委副书记、代市长;8个月后,他被任命为宿迁市委书记。2005年6月至10月,仇和作为公共管理高级培训班(亦被称为“哈佛班”)的第四期学员,赴中国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和美国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学习。在这个据说参加人员都是“政治希望之星”的“哈佛班”培训结束后不久,也就是2006年1月,仇和当选为江苏省副省长。

  仇和的成名,是因为他在宿迁推行了一系列激进的人治色彩浓厚的改革措施。2002年,宿迁推行1/3干部离岗招商、1/3干部轮岗创业,政府催生了上千“官商”;2003年,宿迁市强行推进教改、医改,变卖幼儿园和医院,引起激烈争议。“仇和望一望,拆到南关荡,仇和手一挥,拆到沂河堆。”“拆了你别哭,没拆你别笑,那是仇和没看到。”当时民间是这么描述仇和的。

  2007年12月28日,仇和从江苏省副省长的位置上调到昆明市任市委书记。到任后即开展了一系列的改革措施:“在媒体上公布全市各级领导干部的工作电话;当众斥责“瞌睡干部”并导致该县连夜辞退这名干部……昆明的官员开始嫌自己官大,因为“官越大,工作越多,责任越重”……

  昆明当地的一位官员透露,外界一直认为仇和在昆明是复制宿迁模式,其实并不完全如此。“大家觉得仇和一意孤行,其实他也有很多变通的时候,也不像以前那么激进了。”“以前他担任江苏沐阳县委书记时,连手机号码都向外界公布了。这次他也只公布了办公电话。”上述官员举例说,“另外还有好多,比如以前宿迁进行教育和医疗改革时,是卖医院卖学校,引起了好多争议。现在昆明进行的改革,只是在保留原有公立医院和学校的基础上,大力发展民营医院和学校。”“还有招商,以前宿迁的招商连老师都有任务,现在是以各单位为主体,成立了35个招商分局。”

  虽然,仇和“不再那么激进了”,但是他打造的昆明医疗“特区”就目前全国的大环境而言还是颇为“激进”。

  作者:张利刚《中国卫生产业》2008年第8期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