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在互联网做商业需要运气
主持人:两位当时看好哪些模式?邮件、BBS还是门户?当时对互联网产业的观察是怎样的?
姜奇平:说实在的,当时见到的每一个都觉得它最好,直到它死了为止,因为你没有见到别的,美国也不多,当时像我们有感觉了以后,感觉邮件非常重要,搜索引擎非常重要,然后门户,电子商务,基本都觉得美国有什么,我们将来也会有什么。
胡泳:你会发现中国所谓的C2C、门户概念突然就起来了,但是门户概念并不是中国原产的,雅虎先做了,我们后来做的门户和雅虎不一样了,但是门户的概念其实是来自于雅虎先有那么一个模式,包括搜狐的名字开始都是模仿雅虎的,那时候我们有一个成语叫狐假虎威。
姜奇平:一个玩笑,当时比较流行,说今天雅虎了吗?回答说你雅虎谁?但是最早的时候,我就有一个看法,我觉得一直不变的,就是戴尔的模式精神,特别符合互联网实质,他把生产者和消费者拉近,以前的消费模式我感觉是迂回经济,生产土豆先生产锹,他不是,他是直来直去,要生产我直接找消费者,这种特征特别明显。
主持人:胡泳老师您曾经说过,觉得瀛海威特别可惜,此外您还觉得哪些当年死掉的企业比较可惜?做不下去的原因是什么?
胡泳:那有很多,你像8848它的可惜程度绝不比瀛海威差,8848当时如果真的过了这一关做下来的话,很可能不光是中国电子商务的老大,很可能会在国际上的电子商务当中占有一席之地。它那么早就开始探路,而且做的是面向消费者的电子商务,它本来可以上市,拿到钱,在中国好好的做这个事情,但是功亏一篑。那我们在这个行业里面有太多的故事了,因为有eBay,然后还有易趣,北京有一个公司叫雅宝,他们当时花了很大的力气要在这里边做,都差一口气。如果他们要是坚持下来的话,后面有没有淘宝还两说了,这种故事其实蛮多的,等于说有的时候你可能不得不承认,这个里面还的确有一些大势或者运气的东西在里面。
姜奇平:我作为一个主编我来看,我这10年都是在一线观察,我当时的感觉和现在的感觉还是略有区别的。当时的感觉都看细节,当时比如说在瀛海威的老板都不知道业绩下滑了,它的老板是看着我的新闻才知道自己下滑了,我们恨不得贴里面参与了,但是贴得太近有很多东西看不清楚,当时就会分析,失败了,赶紧找失败的理由,其实你远了以后会发现,它很多失败是当时的条件,比如上网多少用户,现在是2亿6500万,那个时候最早是20万到60万,这么起来的,那个时候没有用户,没有用户怎么支撑?那个时候又没有风险投资支持它。就有某种必然性,但是到了某一个点就水到渠成了,某种意义上来看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早进来成先烈,晚进来太迟了,英雄造时势。比如盛大陈天桥,比陈天桥搞游戏的很有才能的人有的是,但是一个一个都成先烈了,轮到他的时候,中华网觉得这个东西是最价值的,赶紧剥离换点钱,但是最后一脚一脚把陈天桥踩进了中华人民共和国首富,但是再晚一点儿也不行。
这里面最可惜的应该是张树新,从今天来看模式都没有错,即使有错原因也不是她,是由于这个时代的氛围。再说有几个点没有赶上,稍微再熬半个月或者半年,形势就发生很大变化了。至于其他公司有的是商业模式本身有问题。你比如说曾强,他这个模式很好,但是他和后来的网吧的模式就有明显的区别,事后我们证明了网吧是适合低端人群,但是他当时弄的适合高端人群,但是那个时候人群有限,最后就是这样。当然后来的人会总结经验取得成功,但是当时的商业模式不成功,就是觉得比较可惜了。还有一批最早做ISP的,后来都死掉了。
主持人:也跟环境有关系。
胡泳:对。
姜奇平:包括游戏也是,早期也有做得很早,不敢说比日本早,有比韩国走得早的,但是后来都做死了,包括刚才说的电子商务这个,还有WPS也挺可惜的,虽然今天还在,但是当时如果走得很是时机的话,它可能是今天的Office。
主持人:但WPS的求伯君一直是程序员的精神领袖。
姜奇平:那个时候没有什么Office,就是WPS。
主持人:当时有哪些人让两位印象深刻呢?当时跟互联网的老总肯定也会比较熟,我觉得肯定也有一些人比较可惜。
胡泳:觉得早期的时候这里面有商业的逻辑,但又不是纯粹的商业逻辑,凡是从事商业的人这方面都有很大的痛苦,他投入很大的精力要把这个事儿干成,但是干不成。过了这么多年,其实我觉得,我们说大一点的话,我觉得历史其实已经给了这些人一个正确评价,他们当年所做的贡献可能在当时还不会被看得那么清楚,但是今天来讲的话,你至少说刚才我们提到的这几个人,他们在中国互联网的历史上不论怎么样都绕不过去,哪怕是说他最后没有成功,但是会永远地写在那个地方。越到后面网民也上来了,很多商业的东西也出现了,这个时候进来的很多人很多时候把互联网当商业来做,但是相反早期的一批人怀有更大的梦想,甚至由于他们的年龄和他们生长的背景,他们总觉得自己有一些天将降大任的使命感,当然后面你可以说做商业就是做生意,没有什么使命感。一个著名的笑话说吃了第四个馒头,他饱了,他说早知道我不吃前面三个,这是很荒唐的,总得有人吃第一个馒头的。
姜奇平:那个时候企业家跟现在的不一样,用今天的话来说叫企业社会责任感非常强,从事社会活动和商业活动觉得是一回事,但是现在你看真正赚了大钱的人,又得想这些。
主持人:当时和现在整个的氛围最大的不同在哪儿?现在所有的软件、硬件条件都跟上,网民数也上来了,是不是这是最大的差别。
胡泳:如果是从感受的角度来讲,实际上比如说,假定说你生活在内陆,有一天你突然到了大海边上,如果你是一个小孩的话,你会很激动的。我觉得最早的这帮人,其实很多人当他第一次发现互联网的时候,他都是有这种感情,我把它叫做一种儿童般的欣喜,实际上就是,他觉得一个崭新的空间在那个地方,这个地方有可能规则是不一样的,所干的事情不一样,因此他们满怀热情去做这个事情。那这种东西其实都是必然要过去的,我觉得任何事情都是这样,纯真年代肯定会过去,所以说我觉得那是互联网上不可多得的一个纯真年代,那个年代就是那个年代的样子,后来的事情就是后来的样子,不是一回事。
互联网改写了许多人的人生
主持人:胡泳老师出了很多关于这方面的书,您觉得最让您印象深刻的是哪些事情?互联网对您个人生活产生的最大影响是什么?
胡泳:对我来讲的话,互联网可以说应该是改写了我的人生,因为本来我就是一个做媒体的人,我觉得互联网是一个新的媒体,我觉得这种新的媒体跟我以前做的所有的媒体都不一样,实际上还是一种媒体情怀在做这个东西。但是一旦做了这个事情以后,就会发现说,我们会赋予互联网很多的意义,我指的仍然是在那一段时间,当时就会把互联网负载上很多其实有可能它负载不了的功能,比如它能够改变中国社会的什么东西。早期我看得很简单,当时我做《三联生活周刊》,我觉得说清华大学水木清华BBS,如果看作是媒体的话,它这个媒体和我这个媒体在任何方面都不具备可比性,只能说它是新媒体。我会从媒体的角度切入,我切入以后,我觉得这个东西是这么一个新工具,这么一个新媒体,它还能干什么,所以我们后来投入大量的力量做社会的东西,比如说做网络文化丛书,包括姜老师也参与的中国互联网大赛,向那些不懂互联网的人说你赶紧来上网,上网以后如何如何。后面的就是做很多的论战,这个姜老师也是主力,知本家的论战,知识产权的论战,网络监管的论战,这个时候你会觉得说互联网是一个好东西,我们希望说这个好东西能够给中国带来更多更好的良性的促进。那么我个人在这个过程当中,我觉得我收获了非常多的乐趣,所以说之后我几乎生活中可能70%、80%在干这个事儿,而不是在干别的什么事情,包括今天去教书,我仍然教的还是这个东西,所以说我觉得它应该还是改写了我的人生。
主持人:姜老师也是很早就办了《互联网周刊》,当时也是非常有影响力的杂志,这一段对您的生活有什么样的影响?
姜奇平:我觉得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方式和我的工作方式,把我整个人生都改变了,从生活方式来说,过去都是这种朝九晚五这种生活,现在我可以说跑到家里面在加班工作,同时遥控,一点不受影响,一边种蔬菜一边搞高科技,就这样我比以前各方面的条件都要好得多,这个是对我个人生活的影响。
我觉得办《互联网周刊》的时候,那个时候互联网还没有起来,实际上是一种憧憬愿景,那个时候看着互联网就有一点像信仰似的,它一定能实现,至于怎么能实现?周围我也找不到证据,反正我就相信它,但是很快突然发现,自己都半信半疑的东西就已经成为了真实的东西。那个时候你想《互联网周刊》是98年办的,99年的时候突然到了高潮,那个时候什么状况?所有的PC厂家,个人电脑厂家都说我不信PC,我信互联网,再看中国没有叫互联网的媒体,只有《互联网周刊》,广告都上来了,那个时候我们一夜之间好像就像现在上市的那种感觉,那个时候还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天上掉馅饼,砸得你死去活来的这种感觉,特别幸福的感觉,而且这是什么呢?从事自己喜欢做的事,那个时候的影响,有人说它就像五四运动的新青年似的,突然看到说,好像是旧的时代结束了,新的时代开始了,所有人都说那个地方到处都是金子,咱们淘金去,当时就是这种特别强烈的西部淘金的感觉。当然很快来了一个互联网泡沫,这个网络股的泡沫,有很多人哗一下就散了,但是对于我们早期来做的就没有影响,因为早期来讲我们没有想到它会盈利,特别纯,想的是互联网本来应该是怎么样,而不是说给我带来了什么样的好处,最早是这样的心态。
主持人:当时您自己会写很多预见性的文章,展望未来10年会什么样子,现在是否印证了您当时的观点?
姜奇平:我自己觉得还可以,当时包括在微软和IBM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当时我就觉得微软必胜,当时的主流舆论认为微软一般,但是我觉得微软会赢,为什么做这些判断?就是基于互联网改变了某些生产方式,它从过去的生产方式变成另外一种生产方式了,谁最能够贴近规律,它胜的概率就比较大。我觉得按这种思路观察,10年里面基本上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没有什么太大的意外收获,把什么东西预测反了,但是我们当时说知识产权,那个时候都觉得特别好,我们当时很早的时候,我们就提出来,知识产权有两面性,今天提出来了,来一个黑屏,你就知道这个道理不是只有一面,是有两面的。我们当时有什么好处呢?比较纯,满脑子就想本来面貌,互联网本来面貌是什么样的,而不是受到其他干扰,谁给你钱了,谁不给你钱了,你去想问题。
主持人:互联网给我们的生产力带来了很大的变革,其实最大的冲击也是网民的思想观念,您觉得这两者哪一者会更大一些?
姜奇平:确实会给人们的那种观念产生巨大的变化,当时在总结2000年网络股的泡沫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说将来应该向更大的方向发展,我写了一本书叫《体验经济》,做出了相反的方向的预测。当时我就说他会向感性化的方向走,文化产业的方向,而且对文化产业的方向不是越来越严肃,是玩得高兴的快乐的多元化的,我们当时叫做无聊,无聊的活了,有聊的都死了,无聊就是无意义,有聊就是有意义,就是感觉是有意义的,对我来说个性化是有意义的,这一点我认为确实对人们的文化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主持人:您觉得下一个10年,互联网的一些发展的机会在哪儿?或者说,比如说到2018年,我再跟您聊天的时候,互联网又会给我们的生活带来哪些变化?
姜奇平:现在互联网是前史的状态,社会发展现在是原始社会还是猿人阶段,到处都不理想,我觉得最失望的地方就是人工智能进来得太慢了,现在搜索引擎这种智能水平,就是我们期待它是博士,它现在是幼儿园的中班还不到这个水平,什么搜不到,你想的和它想的不一样,将来朝什么方向发展呢?从非接触式的网络向接触式的网络发展,我们现在老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还要有一个屏幕,为什么不直接在我的眼镜上,为什么不在我的视网膜里面,你突然想吃香肠,香肠自己就来了。技术的变革无穷无尽,我认为潜力非常非常巨大,我说到30年、50年是这个样子,如果说近期的,我们可以预期的,恐怕比如说它会影响我们的生活方式。那个时候大家不到城里面去,跑到有山有水的地方去,这个会产生影响。人们的生活会非常的距离化,无处不在的互联网。我们直接用感知各个地方都让它变得智能化,现在IBM提出智能化,世界变零了,变活了,我们过去认为什么是活的,只有人、动物是活的,不,以后花草、树木一切的世界都是活的,有感知了,这样的一个感觉。要按这个理想,现在还是很理想的。
主持人:由于时间的关系,本次的访谈就到这里,也希望以后姜老师和胡老师能够有机会继续跟我们聊一些互联网方面的话题,谢谢两位老师。
胡泳、姜奇平:谢谢新浪网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