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郑筱萸绝笔想到的


  无意中看到了流传在网上的郑筱萸遗书,觉得写得很有意思,实有解读之必要。

  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原局长郑筱萸7月10日因收受制药企业贿赂649万元人民币被执行死刑,临刑前一天他写了《悔恨的遗书》。遗书中,郑筱萸写道,“即使是天天做梦,也梦不到我会有今天这样的结局。在中国,因“犯玩忽职守罪”而获死刑的部级高官建国以来我是第一人”。他说“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舆论却是一片的叫好声,大家咬牙切齿地鼓掌欢呼”。他得出结论“当官不要当重要岗位上的官,并不是权力越大越好;再有就是当官一定要负责任!”北京市高级法院此前终审宣告,维持一审对原国家药监局长郑筱萸受贿、玩忽职守案的死刑判决。

  以下是郑筱萸《悔恨的遗书》全文,我将个人的看法放在括号中用黑体表示.

  明天,我就要“上路”了。此刻,我有许多话想说,这些话对现在活着的人也许“有用”,所以我不想把它带走;这些话也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说出来我也许会感到舒服一些。[再不说也没机会了。其实你所言有用的话,即所谓道理,那些当官是心知肚明的,他们觉得你说了真话,但真话大家都基本晓得,关键是他们并不认为你坦率,或许只是认为你运气不好而已。]

  我1944年12月出生在福建省福州市。想我由一个赤条条的小男孩最后出息成为一个国家的部级官员,我的人生应该说是很成功的,我对得起父母给予我的这条生命。随着我职务的不断变换,官越做越大,我给我的父母和家族一次又一次地带来惊喜、兴奋、自豪和骄傲,郑氏家族因我而光宗耀祖;然而,如今我以这种方式来为我的人生画上“句号”,我成为全国人民舆论的焦点,我被全国人民唾骂,我又使我的父母和家族蒙受了巨大的耻辱!此时此刻,我真不知该对我的父母(倘若他们地下有知的话)和家族说些什么![生死与荣辱,生死是起点和终点的两极,荣辱是人生过程的两极。生死两极没法抗拒,但荣辱却总靠人去争取。在中国目前的社会,是否有权有势的确成了荣辱的界限。要过上有尊严的生活,光靠个人的操守也是很难的,什么时候无所作为也能受到人尊重了,什么时候才能说是建成和谐社会了。什么时候当官不是那么荣耀了,政治体制改革才算是成功了。当然,那个前提就是,大家都过得开心了,过得有尊严了,当官只是一种职业,不再是一种获取巨大利益,脱离人民群众的高位了。]

  说句心里话,我即使是天天做梦,也梦不到我会有今天这样的结局。在中国,因“犯玩忽职守罪”而获死刑的部级高官建国以来我是第一人。上世纪八十年代,“渤海2号油轮”失事,当时国务院的一位副总理给的是“记大过”的处分;上世纪九十年代大兴安岭着火,林业局长的“处分”是辞职;近期的松花江水质污染,国家环保总局的局长也是辞职了事;重庆的天然气泄漏事故,死了200多人,中石油的老总也就是个免职。因“渎职罪”而获死刑的也有,就是重庆的“彩虹桥垮塌事件”,一名县长被判死刑,但县长属基层官员,和部级官员还没法比。所以,当一审判处我死刑时,我的第一反应是震惊,不是一般的震惊!我是部级官员哇,我没有直接杀过人哪!我的第二反应是不服!我认为量刑过重。[你还是挺光荣的。当年谭嗣同主动请缨,过去没有因改革而流血者,且自我始,而慷慨赴死。你若能做到这一点,即使死也是死得其所。可你在震惊,在不服。你不服的是别人没死,你却要死了,你既做了纵向的比较:建国以后你是第一人!你也做了横向的比较:他们的错误比你大,也都没死!这样一比,你当然更不服了。其实你应该这样比:你虽没直接杀人,但你间接杀了不少人,也是该死的。至于说其他为什么没死,我倒回答不了。还有县长判死刑,你说基层官员没法比部级官员,这是什么逻辑。权力没法比,这是可能的,命还有什么不能比的?]

  但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舆论却是一片的叫好声,大家咬牙切齿地鼓掌欢呼。这引起了我的反思。我为什么会激起这么大的民愤?原来是我这个部门太重要了,我这个岗位太重要了,我手中的权力直接关系到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我虽然没有亲手杀人,但由于我的玩忽职守,由于我的行政不作为,使假药盛行,酿成了一起又一起惨案。这个帐我是应该认的。我今天能死,主要是因为我这个岗位的责任太大,如果我在其它的局级或部级岗位上,即使是受贿的额度再大点,也不至于掉脑袋。我的悲剧使我得出了一条经验,那就是当官不要当重要岗位上的官,并不是权力越大越好;再有就是当官一定要负责任!不要以为当官是什么好“玩”的事,不负责任的结果最后很可能就是我这样的下场![舆论虽然未必都可靠,但在反腐败这一点上,舆论却是相当可靠的。你的经验是很值得玩味的,其他官员们也可以对照学习一下。给你们权力的时候,你们也许会嫌小了,要死的时候,却怪罪给你的权力大了。做官的时候,你会觉得位置很重要,至少要做常委,要死的时候,却反省其实应该做点责任小的官了。其实关键是要负责任,这才是真的。]

  从我被判死刑这件事上,彻底地看出了中央反腐败的决心。王怀忠临死时就说过:看来这次中央反腐败是动真的了。我的死刑再一次证明了中央反腐败的决心。[还是要继续证明才好。]

  我现在最后悔的是不该从政。我1968年从复旦大学生物系毕业,我应该一直搞业务。如果我一直搞业务的话,毫无疑问我现在早已经是教授了,我会照样生活得很好,我也就不会落得今天这样一个结局。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绝不从政了![没有下辈子了。从政仍然是很多人梦想的一条路。看来从政甘苦,只有在那些宦海沉浮的人才晓得了。不过,想来其实任何一个行业,都会有些甘苦的。反正,多行不义必自毙,是每个行业的每个人都应警醒的。]

  明天我就要“上路”了,就要到另一个世界去了,我现在最害怕的是,我将如何面对那些被我害死的冤魂?我祈求他们能够原谅我、饶恕我,我这不已经遭报应了吗?[安息吧。不过。既然你还怕着你害死的冤魂,看来你还安息不成。]

  二00七年七月九日,郑筱萸绝笔

  另可见本人博客:从郑筱萸绝笔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