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窗》沉浮的权利逻辑


历经陈菊红震荡后的《南风窗》,终于被朱学东渐渐扶向平稳的市场轨道。不过,辉煌的时代终究过去了,不是因为秦朔太有才,不是因为陈中太专横,也不是因为朱学东太无才,而是一个政经杂志的时代,远远地成为过去了。

 

这个冬日温暖的下午,我路过街头,透过薄薄的报刊亭窗口,远远看到一本杂志:《南风窗》。它静静地挂在书架上,封面写着“年度公共利益榜”——这距它次公共利益榜发布一去已是三年。事实上,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读过这本杂志了。

 

一本影响力杂志的背影

大致在2005年年中,坊间广泛流传着有关这本杂志内部人事动荡的消息,接下来的时间里,有心的读者如我辈注意到,版权页上那些熟悉的编辑记者名字,次第消失。

实际上,2005年正是《南风窗》20周年纪念。在《南风窗》20周年的时候,他们也算高调地做了一些自我形象的推广,虽然比不上《三联生活周刊》赶着出了本《十年》。仍然记得南风窗05年“改版”时带给我跌破眼镜的“惊艳”,刊头LOGO“南风窗”三个字超级放大,图案仿佛从立体型变成了平面型。也就在这个时候,它正式将“做中国最具影响力的新闻杂志”的口号打在了版权页上,但这并不能说明这本杂志的影响力正在上升,相反,历经内部震荡的《南风窗》,将这种起伏反映到了杂志的制作水准上。2004年末以来,内容越来越硬,也越来越晦涩,它将“不好看”表现得越来越明显。

熟悉《南风窗》的人大概都知道,这本杂志是秦朔10年探索的心血,如今,已然物不是人亦非。秦朔走了,张良走了,几个主力记者也相继走了。

“聚焦政经,相约成功”、“For the public good”,凭着政治话语、公共利益不遗余力地关注,《南风窗》完成了它由地方小刊到全国大刊的转型。当年的《南风窗》全国影响力或许可以与《财经》一比,秦朔甚至说过,当时的月发行量上了60万,也即说作为半月刊的南风窗期期发行量有30万。如果这个数字基本属实,将值得中国当下许多的杂志主编羡慕。

秦朔曾经说,《南风窗》真正的竞争对手是《财经》,后者作为一本财经杂志,在时政领域突破的界限甚至比那些时政新闻杂志还要出色。我以为,如果说《财经》的风格最接近英国的《经济学家》的话,那么辉煌时期的《南风窗》,风格更接近于储安平先生创办的《观察》周刊。当然,即便在今天读来,《观察》的文字比《南风窗》仍然更显穿透感与生命力。

 

生命力的限度

在互联网进入步入第二个春天的时候,传统报刊滑向了寒冬。那些报刊亭曾经一纸风行的“新闻纸”,冷清地回到自己的一个角落,纵是标题做得再大,语不惊人死不休,也是枉然。《三联》主编朱伟在新浪的博客感叹:“竞争促使水涨船高。《时尚》刘江与我感叹,一方面是大家被逼着都要做500页,另一方面是发行的台阶越来越高,各地机场、地铁、摊位慢慢都尝到入网费的甜头,要价越来越黑……”

残酷的生存竞争,内部的权力纷争,从来是公司治理绕不开的难题。于国内传媒尤其是时政媒体,还会多加一种限度,因为你永远都要胆战心惊于一个媒体所能达到的意识底线。《新周报》倒下,《时代人物周报》倒下,《南方周末》洗底漂白,《三联生活周刊》兀自向《时尚先生》的内容一路飞奔。

如《南风窗》有一期文章的标题“时代是我们的宿命”说的那样,中国的新闻制度,是所有媒体的宿命。自古在中国玩政治文字的人比什么都更艰难,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一个每天谈论民主、宪政、制衡、契约的媒体,它又能在多大程度上能以身作则?无人能做统计,但中国的记者被称作了新闻民工。鲁迅发现吃人社会的本质,而且发现“自己也吃过人”。真实的情况就是,我们都在吃人,我们也都在被吃。被吃的人,转过身去,自有他可以吃的人。

作为媒体,往往扮演落后体制的讨伐者,但对它自身的产权从来无能为力;作为记者,你可以为这个社会的两肋插刀,但你很难为自己的利益叫不公平做出叫板——也就是说,你所做的正是你得不到的。这种事情,推而广之我们也见惯不惊:做时尚杂志的整天数落时尚奢侈品,可能自己连一件也没有;农民工建造起了一座城市,一辈子也别梦想自己买一套住宅。所谓:淘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回到《南风窗》,我们可以追问即在于,热衷于权力制衡话题的它,似乎同样没能越过宿命。而那个《观察》周刊的创始人,至今生死成谜,去向无踪。

 

2005/1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