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钱--马林小学记事


 

       一文钱,原指古代的一枚铜钱,现时多比喻极少的钱。但这里要说的是一文钱,是我小时打鼓说书唱过的一个“伎子”(“段子”)。孝感民间说书艺人在开讲正传书文之前常用一个“伎子”开头,以招徕和吸引观众。以前常有打鼓说书艺人活跃在孝感等地乡间,现在已不多见。而“一文钱”的“段子”说的是从前有三个穷秀才一起散步来到小河边,几乎同时发现地上有一文钱,三位秀才争持不下,正巧有刚上任的县官老爷经过此地,问明原委,现场断案:说是既然你们争持不下,这一文钱就留给本县抽水烟!


      说起我打鼓说书的经历,还得从我的母校---马林小学说起。马林小学的全称是孝感县邹岗区马家松林小学,位于马家松林西北百米处。两排低矮的平房成“V“字型连接,简陋、破旧却很古朴温馨。学校设有小学一至六年级六个班级,每班50多名学生,有10余名老师在此工作,其中住校老师只有一人,就是我的父亲。他在学校任教导主任,因学校不设校长一职,所以他就是本校负责人。也许是父亲对我有较高的期待或对我的学习状况不满意,也许是他对我原先就读学校教学质量的担心而对马林小学有信心,总而言之,在我即将升入小学六年级重要关口,父亲将我转入他工作的学校就读。


      那是一九六三年九月初的一天上午,一位不速之客突然来到我家,让我跟他走,我一下子懵了。好在母亲认识他,说:“这是刘老师。你伯伯(父亲)已经让你转学了,到他那儿去读书。” 于是就象抓逃犯一样,我被人带走了。后来,我才知道父亲工作的学校叫做马林小学。


      现在想来我那是还很懵懂,没有对原学校的依恋和对老师、同学的不舍,也没有对新学校的好奇和期待。后来,当我读到鲁迅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时,还对鲁迅如此依恋百草园感到不解。我想,也许我原来就读的学校没有百草园吧?


      开学第一天,要选班干部。令我大吃一惊的是:竟然有同学提议让我当班长!我猝不及防脸红耳炸说不出来话。我父亲虽然是教师,可家里的成分却不好。在阶级歧视的年代里,我从小受尽别人的白眼,能读书已是不错了,哪敢奢望当什么班干呢?我可是连小组长都没当过的呀!好在老师班主任刘老师给我解了围,说是我对同学们不熟悉于班级工作也不利,班干的事就免了。


      马林小学的学习生活是愉快的,不仅因为我在学习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困难,而且老师们也都喜欢我愿意逗着我玩儿,有一次学校加餐,每人半斤粉蒸肉一份。父亲因去邹岗开会还没回来,我就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我那一份。有老师说:“你爸爸不会回的,他开会还怕没肉吃?你赶紧也吃了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其他老师也附和着,极力怂恿。我想也是,于是拿来吃了。可刚吃完父亲就回来了,老师们个个笑得直叫肚子疼,连一向严肃的班主任也笑得合不了嘴。现在想来,一个12岁的孩子一顿吃下1斤肉,真不可思议。可那是什么年代?人人都是饿狼呵!


       课余时间,老师们都乐意教我一些课外的知识。这些是父亲没时间教我或教不了我的知识。记得我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父亲找出一把老得掉了几颗珠子的算盘教我,从加减法开始,打到乘除法。父亲打一遍我就学着打一遍,竟然毫无差错,父亲很高兴,也觉得有些神奇。可是当打到6规725除时,不知道是父亲太忙,还是他也觉得难了,这个题目就放下了。转到马林小学后,我听说学校的梅老师的珠算很厉害,于是请求梅老师教教我。梅老师打了一遍,我看了一遍,也打出来了,虽然慢了些。原来珠算简单得很啦,所谓算盘好打砝码难立,只要掌握了砝码,什么“规”也不在话下。


      那时候,马林小学的课外活动开展得有声有色,记得有一次体育比赛,有拍皮球跳绳什么的。我参加了跳绳比赛,没想到竟然得了个冠军,记得我的成绩是1分钟182下。学校还有一些乐器,凤凰琴呀、京胡呀还有鼓板什么的。由于家庭出身不好,我从小就胆小,心里痒痒的却不敢摸。这时候,我认识了尊敬的马老师。马老师中等身材,有点“块”,胡须很密,很男人的!他鼓励我弹琴,教我京胡、象棋。后来我听说学胡琴要先学二胡,可我先学的是京胡,以致于后来拉二胡时弓老往上提,搞得音色老是不够饱满、沉稳和圆润。我下象棋进步也很快,从马老师让我半边人马到让一“车”一“马”到最后让一“马”,可是我始终下不了他,搞得我兴味索然,谁知就这水平,在本大队竟没有对手。有一次,办公室里传出鼓板声,我一看,是马老师。他一手握着板,一手拿根木棍,板打一下,鼓敲一两下,很有节奏。这个东东我见过的,乡湾里逢年过节时常有这种表演,叫做打鼓说书,那腔调我也能哼上几句,可就是没机会摸一下鼓板。听说这个东东不好弄,所谓心无二用,往往打板时忘了敲鼓敲鼓时又忘记了打板。“过来,试一下。” 马老师叫我呢。我从马老师手里接过鼓板,学着马老师敲的节奏敲起来,象模象样,敲着敲着我还能变出花样,连马老师看得呆了!后来我知道,这鼓板兼顾的能力叫做“注意分配”,有点天分,有的人一学就会,可有的人怎么也学不会。


      到了1963年年末,那一天上午,马老师找到我,说:“今天下午散学会,你想不想演个节目?”我脑子一下没反映过来,想了下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随口说:“什么节目?” 马老师说:“打鼓说书。” 我的个天,我行吗?来得及吗?不要说没时间排练,连鼓词也没有呵!马老师似乎知道我的担心,说:“你行的,鼓词我替你找。” 那天下午,马老师交给我一篇鼓词,就是“一文钱”。他说:“一个小时背下来!” 一个小时能背下来?即使背下来能唱出来吗?即使能唱出来就不打筑口?唱着唱着忘词儿了怎么办?我把鼓板摆好敲了几下,突然灵机一动,有了!我找出糨糊一抹,将马老师的鼓词帖在鼓上。不用说,我打鼓说书的节目很成功。。。


      转眼间我通过了升学考试,考上了中学。我们学校52名考生考取了两个,一个正取生一个备取生。
     
     上世纪90年代初,我造访老友路过马家松林,但学校已不知所踪,只在杂草从中拾得一快发黑的瓦片。唉,别了
我的母校,我的京胡、象棋、凤凰琴。 
记我的母校---马林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