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析不拿枪


                                   解 析 不 拿 枪 的 敌 人 

安希孟

本以消灭阶级为己任,孰料“消灭”资产阶级之后,资产阶级人还在心不死,又到党内兴风作浪成立一个资产阶级司令部。令人仍俊不禁。缴枪不杀。不杀,就是不杀,不能过后几年再杀。宽大了,坦白从宽了,既往不咎了,不能过几年又翻旧账倒后账。坦白,自首,变节,反省,只一次,就算背叛了本阶级。无需另外另加一次反省。化敌为友了,就是友人,不再是敌人,不能过若干年重操旧业过七八年再来一次。悔过自新了,就重新做人了,不能过几年再一次重新做人——那就成了重新做鬼。归师勿掩,穷寇勿迫,就不是追穷寇战斗队。对陷于绝境的敌人,不要追迫太急,不要得理不饶人。留有余地。给出路的政策。得饶人处且饶人。《孙子·军争》:归师勿遏,围师必缺,穷寇勿迫,此用兵之法也。《后汉书·皇甫嵩传》:兵法:穷寇勿追。苏轼《大臣论下》:古之为兵者,围师勿遏,穷寇勿追,诚恐其知死而致死力。《明史》:诸将以穷寇莫追,许之。遂扬帆去。一次罪行,不重复追究。没有罪该万死。一死了之。没有“了犹未了”。洗礼就是洗礼,一次性而且永远。宣誓就一次,不能无数次廉政宣誓。人活一辈子要有多少次宣誓?向谁宣誓?对天盟誓。桃园三结义,是宣誓。公务员就职宪法宣誓。红领巾宣誓。入团宣誓。入党宣誓。结婚宣誓。护士宣誓。警察宣誓。法官宣誓。检察官宣誓。奥运会宣誓。将功赎罪,赎罪了,洗心革面了,就赎回了罪愆。卖了,就一次性卖了。不是当铺当了,还可以赎回似得。受蒙蔽无罪,就无罪了,不能决东海之流恶难尽。“糖衣炮弹”,炮弹就是炮弹,糖衣就是糖衣。没有炮弹是炮弹。

大学时北师大语文教学,中文系曹述敬老师讲了个故事,有关优待俘虏。宽待俘虏,或优待俘虏,是一个意思。有人说“优待俘虏”的口号曾被改为“宽待俘虏”,对俘虏不该优待。其实,“宽待”“优待”无大差别。宽大,就是不杀,还从宽处理。从宽了,就优待了。宽呀,宽松,宽厚。受蒙蔽无罪反戈一击有功,还有功呢。立功就会受奖。这就不是战争第一,军事用语,斗争万岁,不绝于耳。解放军中,俘虏很多,来自对方“反正”“反水”的很多。最近有人造作谣言说,解放战争时期,国民党某部要起义,或投诚,遭拒绝,非要消灭你不可。其实起义也是投诚。投降,若被拒绝,非要打死、消灭,灭此朝食,这不符合党的政策,也不符合人类道德。这是谎言。任何战争都受国际法制约。只有春秋战国秦汉才有坑杀降卒这等事。春秋无义战。起义是指武装暴动,另外也指背叛所属集团,投奔另一方队伍(或许是邪恶的)。投诚,叛离所属集团,归属对方,即投降。投诚,致以诚心。李商隐:“感恩抚己,誓志投诚,仰维辉光,终赐埏埴(shānzhí,陶器)。”

不拿枪的敌人——不拿枪还怎能是敌人呢?不拿枪了,缴枪了,不抵抗了,就不是敌人了。怎么还能作殊死的斗争?岂其然乎?难道是这样吗?在拿枪的敌人被消灭以后,不拿枪的敌人依然存在,他们必然地要和我们作拚死的斗争,我们决不可以轻视这些敌人。可是,如果我们现在这样地提出问题和认识问题,我们就要犯极大的错误。放下屠刀,就立刻(就是立地)成佛。他放下屠刀,就是佛爷。思想异见,观念差异,是进步的酵母,一丁点儿也不是敌人。缴枪不杀,缴枪,就不是敌人了。草就是草,不能叫他毒草,草不是敌对势力。砒霜就是砒霜,蜜糖就是蜜糖。糖衣无法包裹炮弹。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能把蚂蚁说成大象。不能夸大其词。毒蛇就是毒蛇,美女就是美女。美女不是毒蛇。毒蛇不是美女。

同言论作斗争,同思想作斗争,同观念作斗争,很新奇。诛心之论,源远流长。揭穿别人动机,也是家传:《春秋》之义,原情定过赦事诛意,故许止虽弑君而不罪,赵盾以纵贼而见书。说话稍不注意,口误笔误,就成罪人。黑话,二话,发牢骚,就成三家村。这国人,就难过。注意,言论,戏剧,电影,春联,诗歌,小说,网络,书信,博客,微信,就是大敌当前。文化思想不同见识的敌人 往往由于当权者挑动奥运之火,海外华人受人挑唆自相殴斗,比敌人还可恨。肉食者乐见群众互殴。往往是当政者自己拿起武,挑动群殴围殴器。拿枪的当权者不希望天下太平。文革中,我们人人曾自封思想警察,政治打手,语言质检员,党卫军,保卫察里津,以为天降大任于斯人矣。夫岂然哉?难道不是吗?不把自己个儿当外人。私人书信,私底议政,晤谈四壁之内,书信通话,网上言论,微信群聊侃大山,摆龙门阵,谈情说爱,自由漫议,都要符合官家政治标准,都要重政治表现(其他表现,爱劳动,救死,科研成就,不算)、突出政治。否则,社会主义的天会垮台塌方。对人的网文、段子、笑话、趣谈、七嘴八舌,叽叽喳喳,要寻章摘句,横挑鼻子竖挑眼,鸡蛋里面挑骨头,无限上纲,祸从口出,打小报告,揭发告密。一句话会亡国亡军亡党,亡我之心不死。其实就是我亡之心不死。清理思想,气乎乎要退群,管宁割席,小黄帅大铁旦,与敌人誓不两立,嫉恶如仇,灭此朝食,划清界限,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搞反党反社黑话集,整人不遗余力,打小报告,分清香花毒草。然而谁委托你为朋友一条微信大动干戈大动肝火记黑账?那时记黑日记、记黑账,整黑材料,揭发批判,抓人小辫,打棍扣帽,罗织罪名,人人自觉是工头打手,蔚然成“疯”。那时,抓网友言论罪,无须任何人布置任务。微信博客,必须按首长讲话,滴水不漏。你一小民,私底议论,两句怪话,又不会亡国。但有人以为,小民一句博文,会导致千百万人头落地,血流成河。几亿学人中如关锋本禹似的,大有人在。草民真要谋篡,有如许大的力量么?你是神麻人?你掌控政治标准区分香、毒?但你那几根棍子自己就是毒草,是反革命。

那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时代,光是光环,伟光,也是吃光,穷光蛋。那是一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时代。人民内部矛盾上升为主要矛盾,本来属于人民的资产阶级成革命对象。一个政权,以人民为敌,挑起人民內部予盾,鼓动群众斗群众,箝制舆论,操控思想,规范语言,垄断传媒,防民之口,禁止自由,扼杀灵魂,取缔民间办报,视商品为万恶资本主义,杀死市场(注意:凡市场就是自由市场,市场即自由,催生自由),怕百姓富,敌视好生活。以为富则修,卫星上天,就会红旗落地,以为穷则思变,穷则革命。知识即罪,财富即罪,美丽即罪,以为越穷越革命,越丑越革命,越野蛮越粗鲁越无知越丑陋就越革命,文盲加流氓。颂扬贫因,诋毁科技,破坏文明,学张春桥打土围子,拆百姓安乐窝,砸私人锅灶。视自留地三自一包为资本主义尾巴,要割掉。以为越穷越革命,频频制造斗争对象,打压富裕,仇恨知识,扼杀美丽,敌视真诚,欺侮善良,批斗圣洁,斯文扫地。把生财之道,视为发财致富之畏途。批判活命哲学,要人家不pass,自己却由禁军捌仟叁佰肆拾一个人和罗长子拱卫。群小誓死捍卫他惧怕兵变,乃一体两面。
    
在那个时代,不说假话,办不成大事,人人卑怯地活着,低首下心,痛心疾首斗私批修,丑化自己和家人朋友,自己封杀自己,嘴上贴封条,打自己耳光,煽自己嘴巴子,自觉革命,低头认罪,学乖巧点,民如草芥蝼蚁,听话跟风,按照央视认识世界,删贴删文,缴枪不杀,自首投降,斗私屁修,写反思材料,老实交待,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灰头土脸过一辈孑。今天我们不能打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再踏上一只脚蹄也不行。拳击摔跤,对方倒地,点到为止,象征性胜利,击剑,刺到其某个部位,点到即可,不再踹一脚,不再踢打。切勿政治洁癖,穷追猛打,片甲不留,斩草除根,要留有余地,手下留情。

思想语言文化观念上的不同意见者,持异议者,政治反对派,反对自己的人,不拿枪的反对者,不是敌人。他们必须是能够团结绝大多数一道工作的无产阶级政治家。不但要团结和自己意见相同的人,而且要善于团结那些和自己意见不同的人,还有着善于团结那些反对过自己并且已被实践证明是犯了错误的人。”他们必须是党的民主集中制的模范执行者,必须学会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领导方法,必须养成善于听取群众意见的民主作风。而不能像赫鲁晓夫那样,破坏党的民主集中制,专横跋扈,对同志搞突然袭击,不讲道理,实行个人独裁。”他们必须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富于自我批评精神,勇于改正自己工作中的缺点和错误。而绝不能像赫鲁晓夫那样,文过饰非,把一切功劳归于自己,把一切错误归于别人。

“各种剥削阶级的代表人物,当着他们处在不利情况的时候,为了保护他们现在的生存,以利将来的发展,他们往往采取以攻为守的策略。或者无中生有,当面造谣;或者抓住若干表面现象,攻击事情的本质;或者吹捧一部分人,攻击一部分人;或者借题发挥,“冲破一些缺口”,使我们处于困难地位。总之,他们老是在研究对付我们的策略,“窥测方向”,以求一逞。有时他们会“装死躺下”,等待时机,“反攻过去”。他们有长期的阶级斗争经验,他们会做各种形式的斗争——合法的斗争和非法的斗争。我们革命党人必须懂得他们这一套,必须研究他们的策略,以便战胜他们。切不可书生气十足,把复杂的阶级斗争看得太简单了。”

然而,可是,这个起诉书里,没有一条真凭实据,全是帽子、棍子、辫子,全是修饰语,摹状词,形容词。大话连篇空洞无物。莫须有。下面的话也不是以事实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

“如同我们经常在估计国际国内阶级斗争力量对比的形势一样,敌人也在经常估计这种形势。但我们的敌人是落后的腐朽的反动派,他们是注定要灭亡的,他们不懂得客观世界的规律,他们用以想事的方法是主观主义的和形而上学的方法,因此他们的估计总是错误的。他们的阶级本能引导他们老是在想:他们自己怎样了不起,而革命势力总是不行的。他们总是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低估了我们的力量。”

文化革命的“敌人”“目标”“对象”,就简直是学术,尤其就是文化了。居然以一种思想学理学说为敌,简直连人都不要,只和思想斗争。“同资产阶级在意识形态上的斗争,是长期的阶级斗争。无产阶级同资产阶级的斗争,社会主义道路同资本主义道路的斗争,是我们国内的主要矛盾。社会主义社会还存在着阶级和阶级斗争,存在着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两条道路的斗争。单有在经济战线上(在生产资料所有制上)的社会主义革命,是不够的,并且是不巩固的。必须还有一个政治战线上和一个思想战线上的彻底的社会主义革命。在政治思想领域内,社会主义同资本主义之间谁胜谁负的斗争,需要一个很长的时间才能解决。几十年内是不行的,需要一百年到几百年的时间才能成功。”

“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斗争,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专政,无产阶级在上层建筑其中包括在各个文化领域的专政,无产阶级继续清除资产阶级钻在共产党内打着红旗反红旗的代表人物等等,在这些基本问题上,难道能够允许有什么平等吗?他们根本否认几千年的人类历史是阶级斗争史,根本否认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的专政。相反,他们是资产阶级、帝国主义的忠实走狗,同资产阶级、帝国主义一道,坚持资产阶级压迫、剥削无产阶级的思想体系和资本主义的社会制度,反对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思想体系和社会主义的社会制度。他们是一群反共、反人民的反革命分子,他们同我们的斗争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丝毫谈不到什么平等。因此,我们对他们的斗争也只能是异常你死我活的斗争,我们对他们的关系绝对不是什么平等的关系,而是一个阶级压迫另一个阶级的关系,即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实行独裁或专政的关系,而不能是什么别的关系,例如所谓平等关系、被剥削阶级同剥削阶级的和平共处关系、仁义道德关系等等。”

“混进党里、政府里、军队里和各种文化界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是一批反革命的修正主义分子,一旦时机成熟,他们就会要夺取政权,由无产阶级专政变为资产阶级专政。这些人物,有些已被我们识破了,有些还没有被识破,有些正在受到我们信用,被培养为我们的接班人,例如赫鲁晓夫那样的人物,他们现在正睡在我们的身旁,各级党委必须充分注意这一点。”

有时人自己其实就是给人民带来祸害的不拿枪的敌人。专横跋扈,突然袭击,不讲道理,一言堂,独夫民贼,个人独裁,文过饰非,功劳归己,错误归人。这是说谁呢?夫子自道,还是赫鲁晓夫?按解释学,人类的许多语言,就是夫子自道。那是自我投射。夫子自道,本意是说别人好处,而事实上,却正是自己。也用在不好的一面,意思是指摘别人,却正指摘了自己。《论语·宪问》:“子曰:‘君子有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勇者不惧。’子贡曰:‘夫子自道也。’”

敌人放下屠刀之后,就开始把自己的人当作敌人镇压。鉴定鉴别不拿枪的敌人使大家如堕五里雾中。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不认一家人,拿枪的不拿枪的互指为敌人。“当敌人”于是成为天底下最容易的事。你自觉不自觉就成为了敌人。强奸女知青,立马枪毙,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强奸,还是强奸未遂,还是猥亵——这两个汉字,那时候都不认得,因此文盲们不可能做这种困难的事——猥亵,他们还很文盲呢。一夜之间,座上客成阶下囚。

文化革命的最大迷局是莫名其妙的炮打司令部,炮打指挥所,这有些儿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让士兵揪出假司令员,揪出大大小小的三家村四家店,这士兵好生了得。你对党内机密知多少,公然敢于清理内奸?你手里有档案馆的钥匙串?1957年梦魇余悸未消,现在忽然矛头向上就是大方向,炮轰各级党委,帮助党整风,提意见,贴大字报,刷标语,糊高帽子,公然要你反党委,你不要命啦?这可难为了大家。而且不是一般的矛头向上,要炮轰枢密院军机大臣丞相府宰辅——中华美少年吃了豹子胆了,犯上作乱紊乱朝纲?表面上有阵线分明两大营垒两个司令部两个集团,可是两个司令部可真的是界限模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纠缠在一起,让平头百姓去识别——你要是识别错了,那可不行。无产阶级司令部后来几乎全军覆没,所剩无几,资产阶级司令部里的人儿摇身又成了无产阶级革命家“陈毅是个好同志”。这叫人无所适从动辄得咎如堕五里雾中。唉,被耍猴了。比如陶铸林陈康生谢富治四人帮黄吴叶李邱杨余傅,你就说不清是哪个司令部里的人儿。他们可原来是无产阶级司令部里的人哪。叫你一个贩夫走卒黄口孺子初生牛犊给高级干部甄别鉴定定性区分分档归类,你一个小小老百姓真的不自量力了,还美滋滋的。

要群众炮打、辨别、揪出、火烧、绞死、油炸他们这些暗藏分子,又要他们火眼金睛弹无虚发不能误伤,必须一抓一个准,就难。走资派司令部既然在党内隐蔽,又穿外衣,化妆为美女,打着红旗反红旗,要青年人自己学会辨别,要他们下海游泳,难免呛几口水。他们质疑美女,疑其为毒蛇,亦自然无可厚非,历史重担落其肩头,自不宜苛责苛求他们。这里重要的是区分上层野心分子与下层普通青年,行骗者与上当者。当然二者界限并非截然分明。王关戚一类,既害人,亦受害,二者得而兼。有些群众领袖,诬陷残害群众,至今又不悔悟。
     
炮打司令部有理,炮打无产阶级司令部有罪。但司令部涵盖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两类司令部,一个司令部里有两拨人呐。二者截然对立,应该不会合署办公,不在一个楼里。可是,起初提出“炮打司令部”,可一点儿也不是只许炮打资产阶级司令部不许炮打无产阶级司令部,好像无产阶级司令部的人可以心安理得风雨不动安如山(其实大家伙儿都如坐针毡),因为两个司令部互相交错,界限模糊,没有标签,不存在截然分明的楚河汉界两大营垒。人家也没有给你划定区域,标明路线图,只是一味说说炮弹往上面发射射精就行了,然后炮打无产阶级司令部的罪名又加诸孩子们头上。那个时候,好像少奇公、小平、周公合署办公,就在同一个司令部里。如果炮弹落在刘、邓头上,伯达康生也难免皮肉擦伤。炮弹若是从刘少奇头顶上飞过,康生也听得见。怎么会只炮打刘贼而不伤及周公、陈云、朱老总(老右)、康老帽呢。那时矛头向上就是大方向。

整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揪出暗藏的资产阶级司令部,就是整当权派。他在党内,高级干部,你怎么知道他走资本主义道路?你看见那条道路啦么?资本主义道路上有交通标志吗?你看到党内绝密文件啦?运动一来,群众心里有气,让群众出气,冲击一下官气暮气,比如各级党委都受到冲击,并非因为他们在刘少奇的司令部里有职务,有军衔。组织上,并无有一个形的刘少奇为首的司令部。不过,群众“撒气”也者,也谈不到,因为和刘少奇邓小平也没共过事没吵过嘴,又不在一块儿办公,没听过彼等训话。谁知道他背地里干过啥。“混进党里、政府里、军队里和各种文化界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有些已被我们识破了,有些则还没有被识破,有些正在受到我们信用,被培养为我们的接班人,例如赫鲁晓夫那样的人物,他们现正睡在我们的身旁和我们非法同居。”混进去的,可你,一个群众,又没有和他一块儿混进去,你怎么能掌握党内绝密情报?政治局开会你偷听了?连人家书记处政治局都没有识破,当作接班人培养,看不透,你就能识破?难怪群众乱打乱闯乱拼乱挤呢。一群无头苍蝇呀。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这个比喻不意味着他真有一套班子,或者主持一线工作的人真的姓资,是帝国主义赫鲁晓夫任命的别动队。其实没有一个有形的以刘为首的中央委员会和司令部或什么集团,那当然就意味着并没有一个有形的资产阶级,这就是事实真理,事实命题。

炮打司令部,小将们不可能弹无虚发,因为你揣摩上意难免押错宝。矛头向上就是大方向资产阶级就在共产党内红卫兵小将(包括五一六兵团)大方向始终是正确的要谨防扒手(结果誓死捍卫的大中学娃娃们五大领袖群众组织头目还是遇到扒手),简直乱花迷眼,让誓死捍卫的小娃儿稀里糊涂。防止转移斗争大方向,敌人是进党里、政府里、军队里,走资派是反革命两面派,打着红旗反红旗,其资质鉴定起来极为困难,既如此,就不能责怪群众小将(张建旗)打偏方向抓错了人。群众被煽动抓走资派,炮打司令部,官衙又不发布公敌宣告,不公示反革命名单,不画影图形张贴城门,反革命脸上又不刻字,全凭中央文革定夺。你抓错了资产阶级司令部,按说不是你的过错。阶级敌人原来就要凭群众瞎猜乱揪,胡打乱批,逮一个算一个,瞎猫撞个死老鼠,否则就揪不出如此暗藏反革命。两个司令部人员名单又没张榜公布,资产阶级司令部没在某楼门口挂招牌,也没公示名单,只仅一种修辞性比喻而已,怎么反怪群众射偏了呢?暗藏呀,说明那个司令部就在这个司令部里面,就在中央里面,不是另外一个中央呀。两个司令部难以区分,比如无产阶级司令部里,林陈黄吴叶李邱康生谢富治王关戚王张江姚后来就说是资产阶级司令部,走资派61个叛徒集团不是又回到无产阶级司令部吗?聂元梓谭厚兰蒯大富韩爱晶王大宾到了儿还是反革命,说光美王、少奇刘是无产阶级司令部。啊哈。我糊涂了。

我们,以及我们的伯父、叔父、父亲、兄弟、老师,都是——或曾经是——敌对势力、分裂势力、落后势力、不稳定因素。那个阶级斗争、基本路线,无非是逢人扣帽、见人打棍。何以你——帽子底下棍子底下逃出来的人,今天也挥舞大棒?你忽然成为体制内的党外布尔什维克?不仅如此,GCD辈的胡风、冯雪峰、刘林、彭罗陆杨,也都是敌对势力、分裂势力、叛特内奸、里通国外。连他们都不是好人。奇怪的是,你成了好人,积极分子依靠力量?这些坏人们都曾经积极参与和另外的几股敌对势力作斗争。你,自己觉着屁股上没狗屎?那个被谭厚兰打进工五楼里的人,其实真的就是谭厚兰的二套班子。我因为反对反工宣队此论(1971年,我觉着荒谬),而成为边缘人物。

主张团结绝大多数人一道工作,不要搞山头主义,可自己却无意做到。在这个世界上,到处是敌人。屡次回放十次路线斗争录像,都是以我划线。典型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谁人反对,谁就是enemy。反对的人,全是错的,唯独自己一贯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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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文   敌人没了,敌人还在(悖论)不拿枪的敌人

网文说,瓷国100年来改变了什么呢?

枪杆没了,抢手还在;阶级没了,敌人还在;资产没了,剥削还在;

皇帝没了,皇权还在;皇家没了,皇族还在;皇帝没了,皇权还在;

土地没了,地主还在;帝制没了,专制还在;独夫没了,独裁还在;

太监没了,宦官还在;衙门没了,衙役还在;辫子没了,鞭子还在;

奴才没了,奴性还在;妓院没了,小姐还在;嫔妃没了,妻妾还在;

鳌拜没了,和珅还在;王朝没了,专权还在;戏子没了,歌星还在;

太子没了,梯队还在;巡抚没了,巡视还在;科举没了,国考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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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夫岂然哉?难道不是吗?此句常用来反问。是语气词,“也无实际意义,“岂然就是:难道不是这样吗?例如:宋欧阳修《序》:"世谓诗人少达而予闻世谓诗人少达而多穷,夫岂然哉!岂其然乎?难道是这样吗?表示疑惑不定。岂:难道;然:这样。《论语·宪问》:“其然,岂其然乎?”蔡东蕃《宋史演义》第六十二回:“或谓此次不行,当不至被虏,其然岂其然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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