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包、草庐、草莽、草民、草驴、草稿和草鸡
安希孟
梁启超说:“历史者英雄之舞台也,舍英雄几无历史”。在他看来,大人物“心理之动进稍易其轨,而全部历史可以改观”。鲁迅《摩罗诗力说》呼唤“立意在反抗,指归在动作,而为世所不甚愉悦者”的文化英雄 。
愚民政策,也是草民政治。孟德斯鸠说:绝对的服从,意味着服从者是愚蠢的, 连发命令者也是愚蠢的,因为他无须思想、怀疑或推理。他只表示一下服从的意愿就够了。在专制国家里,每一个家庭就是一个帝国。那里的教育只是把恐怖置于人们心中。在那里,知识招危险,竞争足以惹祸。在这种国家里,教育等于零。它剥夺人们头脑中的一切,然后再给人们一点点的知识 ,以便培养好奴隶。
卡莱尔传播英雄崇拜,呼唤精英统治。卡莱尔认为﹕全世界的历史“实际上都是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伟人的思想外在的、物质的结果”,“这些伟人的历史真正构成了全部世界历史的灵魂”。在《英雄及英雄崇拜》中,他认为天地间存在着一种力,推动天地万物新陈代谢。每个时代都需要英雄。卡莱尔对英国人沉溺于物质享乐唯利是图,感到痛心疾首,谴责他们怀疑一切。他的英雄是神的使者,是人与神之间的的桥梁,他播撒火种到人间,给黑暗中的人带来光明。他们拥有一颗敏感的心灵来领会神意,并用人类的语言讲述神的旨意。人们崇拜英雄,就是向神灵靠拢。
尼采提出主人道德与奴隶道德,主人道德把行为放进“好”与“坏”的标准之中,成则英雄。奴隶道德把行为放进“善”与“邪恶”的标准中,只有善良的才可以行。主人道德的特征是自我肯定、骄傲、主动。奴隶道德是自我否定、谦卑、怜悯。奴隶道德拘于小善小恶,渺小得令人发笑。“在习俗的伦理统治下,任何新兴事物都必遭到恶意的批评。” 所谓的善人,其实是人类的最大危险,他们钉死了创造者,钉死了人类的未来。人生是一场试验,具有种种可能性。奴隶道德的最大特点是虚伪。怯懦者必然虚伪,因为他没有面对真理的勇气。“善人的生存条件乃是虚伪,换言之,即不愿意如实地正视真实。”
英雄史观认为历史是由少数英雄人物和帝王将相推动的,人民群众不过是消极、被动的“惰性物质”,是少数英雄人物的盲目追随者。创造历史的动力只是指在英雄引领下拉革命车不松套,一直拉到主义。通常所谓“愚民”,指的是指政治文化方面蒙昧落后。其实高级知识分子中也不乏愚民,有的竟然还是愚民的驯化者。愚民表征是:相信不受制约的统治权力,相信没有宪政民主,帝王将相可以放弃既得利益。相信官员百分之九十五是好的。天天做“青天梦”,不想转换体制。认为国民政府统治黑暗,资本主义既混乱又败坏。其信息来源主要是电视广播和报刊、会议通知,上级训话、妈妈
有一种群氓现象,和司空见惯的“平庸的邪恶”一样,就是你我他普普通通的人在没有任何过犯罪错的情况下的“恶”和“劣”。阿伦特、勒庞认为, 有一群这样的人:群氓,愚氓,他们并没有犯什么伤天害理的弥天大罪,为的只是贪图小利,但最终却导致整个社会的混乱和丑恶。他们每个人并非大奸大恶。阿伦特称之为“平庸的邪恶”。 这种“平庸的邪恶”发生在我们自己身上。李光耀说:任何制度的设计,哪怕是世界上顶尖级学府和精英设置的体系,都经不起华人的糟蹋,因为华人精于钻空子。他认为唯一的解救之法就是专制。在鲁迅笔下,雷峰塔的倒塌,是由于 “百姓”每人抱一块砖回家。阿伦特的“群氓”真正适用的,是我们这个国度。乡愿,和乡有关,指乡中貌似谨厚,而实与流俗合污的伪善者。徐干《中论·考伪》:“乡愿亦无杀人之罪,而仲尼恶之,何也?以其乱德也。”那些看似忠厚实则没有一点道德原则,只知道媚俗趋时的人,就是乡愿。乡愿是贴附大众胃口。乡愿者无原则地献媚大众,蒙蔽视听。大众便错误地把某些百害无一利的事当成好事。农人运动,惰农,就是乡愿。英雄造时势,而非相反。
人民不是公民,可能是愚民、草民、暴民。作为集合概念,人民不是个体,唯个体才有尊严。群体是群氓、鼠辈。马克斯韦伯按照“财富、权力、声望”把人分成底层、中层、上层。我们中国人多草民、暴民、愚民,缺的就是公民。我们需要培养公民意识,进行公民教育。
“草民”一词来自伟大的中国目前崇奉的孔子。“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迟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草野之民、草根族、草根性、草根英雄、草根阶层、草根经济、草根精神、草根意识、草根情结、草根作品、草根网站等词汇,频繁出现在各类文章和媒体报道中。草根、基层民众,《英汉大辞典》把grass roots(草根)列为一个词条,释义为:群众,基层。草,动物表雌性,柔弱。章炳麟《新方言·释动物》:“今北方通称牝马曰草马,牝驴曰草驴。”其余有草驴、草鸡、墙上草、草上飞。
草民,就是百姓。黄帝给他的后代赐了12个姓,于是有了“百姓”,还有就是“黎民”或“庶民”等。老百姓,是一个没有具体清晰面孔的群体,它们在历史上整体地沉默。“ 中国人民站起来了!”“老百姓”有了当家做主的国民身份---“人民”。然而也是虚妄。这是因为,觉得称“老百姓”,是对人民的蔑视。当然我M知道,民,人民,并无权力。老百姓,倒是实实在在一个贴切称呼。
然而,民者,氓也,草民也,草野之民。落草为寇,打家劫舍,忽然复兴国学,悠悠然正人君子。草书,草体,急就章,但作为书法,草书就必须有正楷行书做基础,否则,江青玉凤也可以信手拈来模仿。旧时代鬻卖子女,先在头上扎根草。草民住在窝棚里,穿草衣——不是复古官员穿唐装汉服霓裳羽衣曲,夏葛冬裘,鼓乐喧天。“士不及兹四者,则冬不裘,夏不葛。”
太平天国,庚子拳乱,文革国难,国人健忘。怀旧思甜,忆苦,可以激发人心中最卑劣的贪欲和仇恨。马克思评价太平天国说:“除了改朝换代以外,他们没有给自己提出任何任务。他们没有任何口号,他们给予民众的惊惶比给予旧统治者们的惊惶还要厉害。他们的全部使命,好象仅仅是用丑恶万状的破坏来与停滞腐朽对立,这种破坏没有一点建设工作的苗头……太平军就是中国人的幻想所描绘的那个魔鬼的化身。但是,只有在中国才有这类魔鬼。这类魔鬼是停滞的社会生活的产物!”梁启超也说:“所谓太平天国,所谓四海兄弟,所谓平和博爱,所谓平等自由,皆不过外面之假名。至其真相,实与中国古来历代之流寇毫无所异”。
俗众暴民运动义和团仇视一切与洋人有关的事物,割电线、毁学校、拆铁路、烧洋货、杀洋人。凡沾点洋味的,必欲彻底消灭而后快。有用洋物者,如纸烟、小眼镜、洋伞、洋袜,杀无赦。他们这样做完全是出于对外来事物的敌视。邹容《革命军》说:“有野蛮之革命,有文明之革命。”“野蛮之革命有破坏,无建设,横暴恣睢,知足以造成恐怖之时代,如庚子之义和团,意大利加波拿里,为国民添祸乱。”暴民不是历史的动力。
湘农和土改,真正的惰农运动。消灭了地主,自己却成了历史上最大的地主;后来消灭了资本家,自己却成了历史上最大的资本家;消灭了军阀,自己却成了历史上最大的军阀;消灭了腐败政府,自己却成了历史上最腐败的政府。根儿不好。正义灭亡,权力至上;运动连绵,内残不止,国无宁日;破四旧,挖祖坟,人心不古,世风日下,道德沦丧。杀掉了地主资本家;消灭了知识分子;斗死了血肉同胞;饿死了亲人。人性扭曲,道德堕落,经济萎缩,灾难频发。从那一天开始,你们都站起来了,亿万人民却跪下了。
“好得很”的“痞子运动”,“土豪劣绅的小姐少奶奶的牙床上,也可以踏上去滚一滚”,“动不动捉人戴高帽子游乡”。若是被戴上“恶霸”的帽子,老命还能保?当年的农民运动打着“革命”的旗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用绳子捆绑了劣绅,给他戴上高帽子,牵着游乡”,就是在这种鼓噪下出现的。是不是“革命”,那由“我”说了算。案件要办成“铁案”,铁案难翻,永世不得翻身。但列国绝无此法。“打倒火烧油炸”、“砸烂狗头”、“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都是秉承当年农运的行为。
一篇小品文:《草民、愚民、流民》:楼下传来激烈的争吵声,跑到阳台上一看,原来是一帮收废品的小贩们在吵架。本就不宽的马路被收废品的小贩们的三轮车占去了四分之一,行驶到这里的汽车不得不放慢了速度以避让,时不时能听到汽车司机发出的不满的喇叭声。从争吵人群的口音上判断,他们都是河南老乡。为什么争吵呢?大致原由好像是为了争夺“地盘”,争抢生意引起的纠纷。开始时是一男一女之间争吵,其他的人在旁边看热闹,也有劝架的;再后来其他人又加入其中,让场面更加的热闹起来。草民、愚民、流民。唉!中国人呐!这才是草民的生活!这才是愚民的心态!这就是流民的现状!贫穷的中国人,不会因为贫穷就起来造反从而改变命运,却会为了一毛钱争得脸红脖子粗。
马克·吐温用英语写道:"Whenever you find yourself on the side of the majority, it is time to pause and reflect.”翻译成汉语,“汉哥利希” Hanglish就是:“每当你发现自己和大多数人站在一边,你就该停下来反思一下。"
愚民政策,贯穿千古,果奏效,愚的是民,民果然愚了。贪官污吏、军老虎,多为农村出身,除薄公子外,多底层出身。穷疯了的鬼为往上爬,能受胯下之辱,吃苦耐劳,忍辱负重。越是下层越忠于朝廷,向往宫廷生活。死鬼为了托生还阳,拚命拉人下水。穷讲究,穷,穷尽一切力量也。打仗,唯穷人方一不怕二不怕。穷人成社会破坏力。欧洲社会富足,西非北非成恐怖势力老巢,苏俄汉官在联国成落后势力掌门人。土改渡江三大战役,以农军为主,农军无后顾之忧,个个奋勇抵死。“细民之愚,无知抵死。”打朴克,升级,进贡,这观念来自社会底层。我们把社会精英贬到下层,上五七干校蹲牛棚,把社会糟粕拔擢到“精英”位置,结果瓦釜雷鸣,沉渣泛起。
要说的是,藐视蔑视欺侮压榨诈骗草民的,不是别人,往往倒是贱民们自己一群人。经常听到“民意”或“民心”,如,“倾听民意”,“大快民心”“体察民心”,“把民心、民意作为出发点”,“得民心者得天下”,“群众是真正的英雄”。有说,民主就是顺应民心、民意。得民心,目的是得天下,觊觎江山社稷辇舆图。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原来,诓骗群众,的确可以得天下,历史上不乏其例。民是个类概念,集合概念,不是原子。
民主思想,民要做主,但民无论是为自己的大脑做主,还是为国家做主,民都不配。陈永贵顾阿桃李素文都没有自己做主,也不意味着劳动者成为天下的主人。自己管理自己,自己教育自己,大学停办,贫下中农管理学校,知识分子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如果不是空口说白话,就是胡来。民要接受知识分子的教育,而不是倒转。意见支配世界。奴隶没有创造历史。历史是劳动人民创造的,这话叫做说便宜话,讨巧。民主思想中最重要的是统治权的来源及个人自由。没有个人自由思想,民主就是一团糟。民为人家火中取栗炮打司令部。个人如没有自由,没有财产,没有主义,那就只是为人家卖命。民主思想的实质是:统治权来源于人民,由人民的权力授权产生,那当然就必须有个人自由权利。荀子说:“君者,舟也;庶人者(即人民),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不过众人划桨,必须个个卖力。这就是个人利益、个人奋斗。“天赋人权”、“政治平等”、“政治自由”、“人民权力”等理念,才能形成,才能设计法律制度。舍此,民意民心是空洞抽象。切不可离开个体自由,空谈民主、民意。东方红太阳升,大海航行靠剁手,红害殃,忠字舞,武斗武打,战斗堡垒,都是民意。弱者心态,奴隶道德,妇人心肠。
有一个奇怪的现象:不少商贾、富豪、名公巨卿,高级官员,他们对中国的未来忧心忡忡;而在农贸市场为几根黄瓜和小贩讨价还价的普通百姓,却对中国的未来充满希望,看个奥运就能激动得热泪盈眶。这是巨大的反差。亩产万斤,碗口大像章,早请晚汇,忠字舞,是百姓发明。越穷越爱党国越革命越向往集体化大锅饭。合作社最初是穷苦农民热情创办的。我爸爸则是单干户,迟迟不入社。打家劫舍,仇富均财,劫富济贫,是农民本色。中国的所谓自发资本主义倾向,走资本主义道路,资本主义萌芽,根本没有可能。所谓的资本主义萌芽根本没有成长的空间。鸦片战争、甲午战争,使中国人逐步脱离了黑暗的“封建”帝制。要不是这些外部因素,中国凭自身脱离王朝兴亡轮回宿命的能力,是没有的。东方红大救星,是农民自请的。封建主义不请自来。从无自发的资本主义,只有自发的社会主义。资本主义需高度物质文化文明,社会主义依赖于文盲痴愚和落后,因为这有利于集权专制。 喊万岁祝无疆唱东方歌太阳呼儿嗨吆,是咱农民。
越是穷贱的人越效忠于皇室。由于信息不对称,穷乡僻壤的人越爱
奴隶创造历史,与尊重知识、尊重人才不同。 群众专政,白卷英雄,挺身堵枪眼,掌权杖者利用愚民无知。荒谬绝伦的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登上上层建筑舞台,贫下中农管理学校,黄帅日记,张铁旦交白卷,马振付小学生不学ABCD,照样可以种地,工农兵上管改,接受再教育,广阔天地炼红心,手撕鬼子,夹边沟神威大捷,大刀向鬼子们头上砍去、比黄邱狼牙更异彩纷呈,堪称诺贝尔胡来一奖。文革亿万草民羔羊接受大检阅,眼眶热尿滚滚,停工停产停课停睡停吃停钓停伐停运停恋爱停热吻停亲密。红海洋忠字舞三忠于四无限讨人嫌招人厌。贱民挺长矛制手雷,自相残杀,夜半三更锣鼓阵阵铁马冰河入梦来。文攻武卫,类如今日活着的狼牙山虎牙沟五裂士,文坛息声,乖乖听命,假话大话杀死真话。人人自危以自慰,互相揭发,抄家灭门,高帽游街。如今反美坑日,列国孤儿,地球弃妇,反以为荣。恩将仇报,倒颠历史,信口胡诌,游行打砸,不知省思,媚俄亲朝。人所弃之痈疽,我视为珠宝珍爱。五八年亩产万斤,大锅稀饭滚沸,秋日寒霜,稻粱宁弃于野,要社草不要小命。贱民成独裁社会土壤。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上战场,枪一响,完蛋就完蛋,老子就死在战场上了,而在他,却要亿万军民脖子断脑浆滾用鲜血和生命(陈年旧血还不行)誓死保卫。
说到公民,你不能不知,公民即是世界公民。某国之公民,仍是私民。启蒙运动以来,超越狭隘国族的情感、具有世界情怀的人,游走于世界各地,被称为“世界公民”。在民族国家时代, “世界公民”是一个遥远的梦想。而在全球化的今天,人人都成“世界公民”。典型的“世界公民”就是来往于多个国家的空中飞人 ,参与扶贫、救助、环保的“无国界”组织。“世界公民”不会被宣判死刑。文明增加了人们对“别处世界”(other world)的渴望。这共识就是普世主义。世界公民一丁点儿也不是草民。
2016,1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