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制公平性是如何丧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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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说,黑龙江肇东市8000名教师罢工,全市中小学全部停课。据老师介绍,罢工主要理由是工资太低:作为全国百强县的肇东教师工资低于贫困县1千元。老师们放着书不教,出门散步,说白了就是饿急了。

另一条尽人皆知的新闻是,北戴河供水总公司原总经理马超群涉嫌受贿、贪污、挪用公款。在这厮家中搜出现金上亿元、黄金37公斤、房产手续68套……前段时间还有个呼铁局副局马俊飞,家里也是藏有现金过亿。总之,官员家里藏金过亿,现在已经算不上新闻了。

不管是官员,还是教师,说起来都是“体制内”的组合,大家在同一个槽子里搵食,但双方的利益所获如此悬殊,实在是让人震惊。

对于教师,这些体制内的有责无权的可怜人,体制对他们利益的漠视,到了令人无法相信的程度。

对于官员,这些体制内有权无责的幸福族,体制对他们欲望的管控,完全不存在,甚至形成了天然的纵容机制。

——体制内的利益配比,尚且如此残酷。那些疏离于体制之外的群体,其权益又如何保证?体制为何如此冷血?又是如何丧失其公平性的?

(2)

说到体制,说到社会发展,面临着一个永恒的两难困境——效率与公平,如何兼顾?

这个二律背反的政治表述是:自由与平等,如何兼顾?

最初,有关对这个问题的探讨,局限于经济领域。是改革开放之初的舆论中心与热点。但很快,大家就意识到,人无法揪住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拉升起来。经济学上的困境必须要借助政治上的智慧,才能够加以解决。

在纯粹的经济利益分配格局上,还存在着一个功率强大的变压器。有些利益流经这个变压器,就会陡然放大,放大到十倍百倍千倍甚至亿万倍。而有些利益流经这个变压器,就会霎时间缩小,缩小到让你丧失生存信心的程度上。

说到利益被放大,家藏万金的马俊飞、马超群就是典型。但我们知道,此二马并非是被放至最大的,他们不过是苍蝇而已。这正是他们被拖出来示众的主因——老虎肥,这个人民群众能够接受,你他妈的两只苍蝇,都肥成了老虎的模样,实在是让人无语凝噎呀。

说到利益被缩小。肇东市8000教师就是最精美的范例。这些可怜的书呆,已经被挤压至生存最低线了,但有司仍然兴致勃勃,要把他们的骨头再榨二两油出来。书呆们真的受不了,你中国好歹也是堂堂的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了,是个大块头,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把教书匠弄到这么惨吗?


二马的幸福与老师的凄惨,实际上就是经济变压器所起到的作用。这个变压器,由于其构成器件并非是经济因素,经济手段对其是无效的。如果书呆们不是出门散步,情况只会进一步恶化,改善的希望则很渺茫。

如你所知,这个经济变压器,就是权力。

(3)

有关中国社会分配严重不公,官方已经不再遮遮掩掩。放着二马和肇东教师在这里,谁非说这个问题不严重,必是疯狂妄想症候晚期,任什么样的神医妙手,也治不好他了。

但千年权力浸淫,为此类异常人士的滋生,提供了肥厚的土壤。一旦我们正儿巴经的讨论一下,如何化解利益配比失衡所带来的社会问题,异常人士就会突然杀入,哭的有,骂的有,打滚的有,撒泼的有——假冒正常人类,煞介其事胡说八道的,也有!

这类人士最经典的胡扯,就是美国也有严重的社会分配不公!

是这样吗?

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正因为如此,所以公众最易于被这类胡搅弄昏头。

说是,那是因为分配不公不唯是永恒的,更是持续稳定的。尤其是公或不公,这个标准虽然有共识,但遇到异常人士,共识就没有了,有的只是主观意识上的夸大与渲染。但无论是夸大还是渲染,总有个根由。单看这个根由,我们说是,认为分配不公是客观的,必然的,分配公平是主观的,相对的。

说不是,那是因为分配不公有程度上的差异。两个人分享1亿元,你分5千万多1元,他分5千万少1元,这也是不公。你毛也捞不到一根,1亿元他全扛走,这也是不公。但这两个不公,天差地远。前者已经接近于公平的极限了,后者则接近于不公平的极限,全无半点可比性。

简单说,美国或其它发达国家,分配不公固然存在,但由于其弱化甚至完全取消了权力变压器的作用,其分配不公,与中国完全不同。

    中国社会的分配不公,表现在生存资源的配比极端不公。闲极无聊的二马富死,焚膏续晷的教师穷死,这已经超出任何人的容忍限度。

正常国家的社会分配不公,表现在亢余财富的配比不公。在生存线上,大家都是平等的,无论你是处于何等的竞争劣势,社会体系总是尽量的让你吃饱饭,看好病。至于在此之上的需求,那就需要你露几手看看了。如果你真有本事,吐口唾沫都能把马俊飞马超群兄弟淹死。如果本事不足,抱歉,还是拿着政府的救济券,去超市淘点便宜货吧。

中国的社会不公,是人为的分配不公,是权力变压器所起到的增大或缩小作用所致。同在体制内,二马和教师差到如此地步,就是因为二马的收入,被权力放大了,而悲摧教师们的正常收入,被权力给缩小了。

正常国家的社会不公,并无法彻底消除权力变压器的作用,但政治文明的进步,确保社会利益配比从生存机会极端不平等的低端,进阶到发展机遇不平等的阶段。在这个新的阶段里,不平等同样是存在的,但不至于逼近人的存亡线。这时候的分配不公,是一种自然不公,人为因素大幅降低。


在正常国家,一个人处于竞争的劣势,原因多半是在自己身上——而在肇东,教师的竞争劣势,不是因为他们的个人能力或智慧,仅仅是因为他们没有权力。同样的,马俊飞马超群的优势,跟他们个人的德品能力毫无关系,一切不过是权力的附属物。

(4)

来看看在中国的社会分配体系中,权力的权重有多大。

——仍然拿二马这两只肥蝇为例!

彻底过滤过权力的影响,二马的月收入,应该是多少呢——实际上不过是几千元,数据表明,公务员月均不过三千,顶层最高也不过万元。二马加权打折,不会高于6000元。

设若他们工作40年,每年收入72000元,40年就是2888000元。

不过28万元而已!

但两人家中藏金的零头,都已经超过了这个数字。这个意思就是说,权力至少为他们带来1亿元的收入。将他们的收入,扩大了近400倍。

权力的要素,在他们的收入中占到近乎百分之百,其它要素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当然,抬杠人士会说,这1亿多元,不是他们的合法收入……但权重的计算依据,是以这些钱的所有权为据的。金钱是没有道德属性或法律属性的,被抓的二马以及还没抓的二马们,拿这些钱到任何一个地方花销,都不会遭到拒绝。合法或不合法,钱都在他家而不是在你家,这个现实就是计算依据。

再来看看肇东那些悲惨的老师们。理论上来说,教师工资应该走公务员系列,但这只是理论上的。实际上当地教师工资不足千元,比贫困县教师少1千元,比公务员最低收入3000元要少2000元。减少的这2000元,就是权力变压器所起到的作用了。

也就是说,由于权力变压器调节的结果,导致肇东老师们的收入减少了三分之二。从勉强凑乎吃饭,弄到了没饭可吃的地步。

当然,当地政府表态会按规定办理,这意味着教师们的收入,或许会增加几百元。但这个三分之二的缩水,却绝无可能缩小。除非权力变压器的功能被有效的弱化。

从经济学的角度上来说,权力变压器的放大功能,只会向权力者本人开放。这就意味着对体制内与权力无缘群体的利益剥夺,也意味着对体制外人士的利益鲸吞。这是经济人法则所决定的,是无可撼动的经济铁律!

(5)

我们经常说文明,说公正,这些词在经济学上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就是权力在利益配平体系中的权重不断降低!

人在社会上的收入,是由两部分组成:

一个是内在的,由个人的智力、能力与付出所组成。

另一个是外在的,由地位或是权力所组成。

以中国古皇权时代为例证,假如一个人生在皇家,哪怕你是个弱智白痴,但也要衣朱紫,食金玉。这些所得并非是付出所换取来的,完全是权力所起到的作用。这样的社会,我们认为它不够文明,因为它彻底否定个人的能力与价值。

所谓文明,就是尽量降低权力在个人收入的权重,这个权重越低越好。最理想的状态是权力在个人收入中的影响为零,因为世上绝大多数人是无缘权力的,只有权力的影响归零,才能够进入到一个纯自然的竞争态势——但过犹不及,受自然规律困扰,有些人士天然不具有竞争能力,对他们的保护,是避免事情走向另一个极端的基本理性。

说到经济,媒体经常采用的分类是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许多人有这么一种印象,发达国家,就是有足够的钱,发展中国家,就是钱还不够多。甚至连海外的经济学者,在授课时也会遵循这个定义——但实际上,这个理解是完全错误的!这个理解错误导致了大量经济数据的亢余闲置,最典型的就是世界银行每年对世界各国人均可支配收入的排序紊乱,让经济学者对这些数据避之三舍。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沾上这些数据,累半死还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不划算!

实际上,发达国家特指经济体系健康,经济质量优良。其最大的特点就是权力的影响在国民收入中降至最低,这就确保了国民心态的平衡——纵然你收入不高,也无由抱怨,但如果你肯努力,就会获得与你付出相对应的所获。没有人能够通过权力变压器不劳而获,你的付出也不会被权力变压器盘剥吞食——相对而言,调节国民收入的唯一杠杆就是税收。正如一个健康的人跑得更快跳得更远,经济发展的质量与总量,完全是正相关。

发展中国家,多半是内部有个权力变压器。这导致国民经济体系严重不良,经济质量低劣。没有权力变压器的发展中国家,毫无例外的都会迅速实现经济腾飞。而有着权力变压器的国家,就算是磕磕碰碰飞起来了,多数也会遭遇发展陷阱,飞着飞着就扑楞楞跌落下来,摔得满地牙齿。拉美陷阱——就是最经典的例子!

单纯从数量的角度上来理解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还拖累了更多人的智商——许多人有个困惑,你总是说权力如何如何不好,但新加坡岂不是个威权主义型的国家吗?许多集权者最喜欢拿新加坡说事,力证一个权力帝国也有可能实现公正。

但新加坡实质是个法治国家,如果你来计算权力在新加坡国民收入中的权重影响,就会发现,新加坡是完全意义上的文明国,个人的努力与收入接近于正相关。而在长期走不出经济困境的发展中国家,这种相关系数往往很低,低到了无法接受的程度。

(6)

数量不重要,质量才重要!

一个国家痴迷于经济总量而不理会质量,正如一个人只讲究重量而不考虑均衡健康,就会犯下拿自己的肥胖症到处炫耀的蠢事儿,

肥胖不重要,健康才重要!

当权力的影响,在国民收入中的影响达到百分之百,这个国家的政治生态还处于蛮荒蒙昧状态。无论经济总量有多大,最后必然会被一身的肥肉压跨,沦为任人宰割的大盘美味——这个场景,在中国历史上演过太多次,每个朝代的经济发展,都重复着这个过程。

当权力的影响,在国民收入中的影响达到60%,这时候国民的自由呼声渐起,启蒙冲动陡增。权力对知识阶层的猎杀也开始上演,在一切花哩唿哨的战帜或口号之下,深藏的不过是利益二字。

当权力的影响,在国民收入中的影响不超过30%,有限的开明政治就有可能实现,但这个状态极不稳定,或是在烈火中极权复辟,或是以温和态势走向政治文明。其最终的结果,取决于外部大势与内部各利益集团的终极博弈。

——说这么多,其实就一句老生常谈,上层建筑,必须要适应经济基础。但上层建筑是不愿意适应的,相反,它总是拼命的将经济基础,固化在最有利于自己的利益分配格局之下。但形势比人强,规律比势强,在一切喧嚣的强势力量之下,还隐伏着更为强大的经济力量。

当资本说话,最嘹亮的,必然是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