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上篇说到1989年10月中旬,我在宁波大学任教的日子)
1989年10月16日 星期一
今天上午,我去贸城饭店值班。
中午,我又去人丰剧院看电影了,《红楼梦》电影连续片的第二集。虽然这部长达六集的巨制电影我还没有看完,但我已经明显感到,与电视连续剧《红楼梦》相比,它的先天不足了:最主要原因,是贾宝玉一角没有启用男演员,而是让女演员反串扮演。此举说明了大导演谢铁骊的功夫有限,他居然没有悟出原作中“万绿丛中一点红”的美妙意境!
晚饭,我是在东门口的一家小吃店吃得多肉小笼和多肉馄饨。我已经在那里吃过很多次了:小笼,1半粮票、7角钱一笼;馄饨,1两粮票、4角1一碗。我以前都是各要一客的,今天要了两碗馄饨。
我前几天进城买的零食,五香豆、话梅皇、糖花生和香蕉,我都吃完了;今天我又买了五香豆、巧克力和巧克力华夫饼干。
1989年10月17 星期二
上午,我们系冯书记的爱人佟秀芝来了,她和冯书记是北京中国政法大学法律系的同学,也都是我的校友。佟秀芝现在是宁波高专的老师,她也参加我们在中信宁波分公司的值班。我和她聊了一会儿。
下午,我给在东海舰队医务所工作的蔡金晖打了个电话,约他星期天来我们学校,我把他介绍给我们系办公室行政秘书冯惠玲的女儿许玲。上次我把许玲介绍给我们系的徐剑虹老师,徐剑虹觉得许玲不够漂亮。我们在东钱湖开联谊会的时候,我曾经给蔡金辉说起过许玲,蔡金辉对姑娘的综合条件蛮感兴趣的。我给冯惠玲说,这个星期天,蔡金辉一来,我就带他过去,冯很高兴。
1989年10月18 星期三
俞德鹏说,在中信宁波分公司值班,挣的钱太少了:一天3元钱,去掉6角钱的车费,中午一顿1元3的盒饭,就所剩无几了。我倒觉得这是一个扩大接触社会面的机会。今天,小俞不愿去值班,我顶他去了。
值班室里,一个名叫刘蔬林的中年女工程师,很喜欢和我聊天。她丈夫王德澄是高工,也在中信宁波分公司工作,她还专门带我去她丈夫的办公室和他丈夫认识呢。我想,他们是想把女儿介绍给我谈朋友吧?今天,她说想介绍两个在杭州工作的亲戚到我们学校工作,她让我把这两个人的材料带给我们学校人事处。
中午,别人都去午休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了我和刘蔬林,我们又聊了起来。正说着呢,中信金融部一位中年女士进来了,我说得她们笑个不停。那位女士说:“像你这样的,如果住在市区,是不用别人介绍对象的。”刘蔬林说:“你们宁大来值班的几个人里,数你最傲气;他们那几个人,显得畏畏缩缩的。”
我拉链衫的拉链坏了,今天我在宁波市百一店买了一根拉链,晚饭后,我自己把拉链换好了。
1989年10月19 星期四
想想也挺有意思的,我的生活中总是会出现太多的戏剧性。
中午,我正在午睡,有人敲门,开门看到来人是鲍老师。我一看到他,就明白了他的来意,可我还是故意笑谈别的事。他犹豫着,吞吞吐吐的,终于还是言归正传了:“我那个老大,她不愿意,说是你们性格不和,我也有这个感觉。”我一阵窃喜:谢天谢地!他终于说了,这样我不就不会得罪鲍、赵两位学校教务处和人事处的大员了吗?我们接着聊:
鲍:我原先想让你们接触接触看的。
我:性格不合,勉强凑合也没什么意思,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鲍:她也25岁了。
我:现在年轻人都结婚晚。我其实更喜欢你们家老二的性格。
鲍:她也对你很有好感。
说到这,他看着我笑了笑,我赶快把话叉开了。他又问了问我的生活状况,下午1点半走的。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慢慢地走到办公室。刚坐下,摊开日记本,系办公室的行政秘书冯惠玲就兴冲冲地进来了,说我们学校计划财务处的曹会计找我,要给我介绍对象。我还不知道谁是曹会计呢!我心说:我简直加入了找对象接力赛了!我去校行政楼找曹会计。
曹会计告诉我,是她在向人事处的王亦伟副处长打听要给她一个老同事的女儿介绍对象的时候,王副处长提到了我。姑娘名叫张健,身高1米67,64年生的,宁波师院中文系大专毕业,目前在宁波市二轻局批发部工作;家里有两个弟弟,父亲是渔业公司动力科的科长。曹会计说:“她和你挺般配的。”她很急,说今晚就带我去见面;让我傍晚6点钟,在孔浦1路车站等她。我说晚上没公交车了,她把自己领到的崭新的自行车借给我骑。
晚饭后,我洗了头,穿上那套银灰色的西装,骑车到孔浦时正好6点。曹会计也住在孔浦这里的宁波大学教师新村里,她来带我到她家里。我和曹会计刚说了几句话,张健和她母亲就一起来了。姑娘身材挺苗条,看上去挺文静温和的样子,可相貌一般。我们聊了几句后,约好星期天在江厦公园见。
1989年10月20 星期五
下午2点半,我在东钱湖参加联谊会时认识的尹宏良,带着他妹妹尹宏珍来了。我忙去叫俞德鹏。我们两位老师陪着他们兄妹二人在宁波大学内外各处走走。我和尹宏良走在前面,俞德鹏和尹宏珍走在后面。我觉得他们聊得很投机,但基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我只听得尹宏珍在说我“他长得真高!”
晚饭我们是在宁波大学的食堂里吃的,小俞请客,他买了一大碗素菜,还有一人一块大排。吃的时候,尹宏珍看到小俞的大排上沾了一根头发,夸张地叫了起来,这让小俞欢喜不已!饭后,我们一起在我的宿舍里坐了一会儿,尹家兄妹才走的。
他们走后,小俞给我说:“你的眼力很不错,尹姑娘挺老实的;她要同意我就和她结婚,不同意就算了。”
晚上,我去小俞的宿舍,和他聊了一会儿。他说他在复旦读书的双学士班里,有个叫蔡虹的上海男生很有才华,但有同性恋倾向:他对女性不感兴趣,却对上海的同性恋角很熟悉;他能列举出很多的同性恋者来,并说校园里很多出双入对的男同学都是同性情人。小俞感慨:“不知为什么,很多有才华的男人都是同性恋者。”我听着他这话,像是有意在说我。
我和小俞从宿舍楼里走出来,走到学校主楼的平台上坐下来,一只聊到夜里9点钟才起身。小俞今天显得很兴奋,谈兴很高,丝毫不觉得秋凉袭人。我们走回宿舍时,他说要再走一会儿;我们就又走向前面的公路,再折回来,这时已经是夜里10点钟了。
1989年10月21 星期六
下午,我们法律系师生在阶梯2教室开会,冯书记讲话:一是号召学习江的国庆讲话;二是宣讲学生守则;三是为即将召开的校运动会做动员。净是些空话、套话、假话和废话,很无聊,让人昏昏欲睡。我感慨:中国人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这种精神荒诞中解脱出来,踏踏实实地干一些实事。
1989年10月22 星期日
约好上午10点钟蔡金辉来的,可他9点钟就到了,一对中年军人夫妇陪着他一起来的,此时许玲还没有过来。他们是乘一辆吉普车来的,司机就用这部车送我去孔浦接许玲。
我已经是第二次给许玲介绍对象了,我也这才看到了她本人。我觉得姑娘长得并不差,可惜她不太会打扮;一路上,我都在给她说,怎么才能打扮得看上去更漂亮一些。
我让许玲在宁波大学校门口的大草坪旁边等着,我随车去宿舍叫蔡金辉。他们两人见面之后,都显得很冷漠的样子;站在主楼平台上只说了几句话,小蔡就以车子在等着他为由走了。
小蔡上次去东钱湖没有穿海军制服,今天穿戴齐整,还戴着海军帽,让他原有的秀气中增添了几分神气,好帅气的样子。军队可真是个培养男子汉的地方!
忙完了别人的事情,我也该忙忙自己的事情了。下午1点,我去江厦公园见面;1点20,张健来了。那天她身着平常的衣服,又是在灯光下,我觉得她有些土气;今天她上身穿一件白色的羊毛衫,下面配一条淡绿色的羊毛裙,让她原本高挑的身材看起来更加素雅了。阳光下,我看清了她白皙的皮肤和小巧的五官。我心说:要不就和她谈谈看吧?
我们来到新江桥和解放桥两桥之间的江边公园坐着说话:这里行人稀少,显得很幽静;沿江的一排石凳上,散落着零星几对情侣。这里是闹市中难得的清静地,恋人们闹中取静的最佳去处。我们说到下午3点半,才各自东西。
临走,我对张健说:“宁波青年结婚都很排场的,我们大学老师可没有这个能力;以前别人给我介绍了几个姑娘,都因为这个原因吓跑了。你怕吗?”她很认真地样子:“我不怕。”
1989年10月23 星期一
今天我去贸城饭店值班:来回路上要2个多小时,花8角钱车费,中午没处休息,饭菜又贵还吃不好,也没什么事干,一天只有3元钱的补贴,这种事现在没多少人愿意干了。
我倒觉得:这是一扇认识社会的窗口,在这里可以看到一些真实合同,了解一些法律纠纷,是一个难得的实践机会;再者,我从和同一个办公室里阅历丰富的室友们的交谈中,从来访的形形色色的咨询者中,也可以得到及其可贵的社会经验,以及加深对社会和对人的认识。
1989年10月24 星期二
今天徐剑虹不愿意去贸城饭店值班,我替他去了。
贸城饭店在举办“产品看样订货会”,这是上海和宁波两地联合举办的。产品有:床上用品、羊毛衫、鞋子、炊具、家电、瓷器、罐头食品、饮料等。我买了两瓶菠萝罐头,1元5一瓶。
今天,我为中信公司党办主任丁宝堂做咨询,他家里有一房产纠纷。中信宁波分公司负责和我们宁波大学法律系的值班老师联系的陈三中说,我咨询时显得过于严肃了。
晚上,我又和余德鹏聊了三四个小时:我们先是在主楼的大平台上坐着说,后又从学校的大门口出去、绕回宿舍走着说;我把我的相亲奇遇讲给他听,也教给他一些恋爱经验。
1989年10月25 星期三
余德鹏说他以后不去贸城饭店值班了,我今天替他去的。我觉得:整天待在宿舍和办公室里,只能接触到那么几个同事,让人好憋闷,我想更广泛地了解社会百态。
昨天中午,有人多买了一份菜,狮子头和青菜,给我了;今天,刘蔬林又给了我一张菜券,荤菜是剥皮鱼。她让我帮她亲戚往宁波大学调动,所以对我特别客气。
1989年10月26 星期四
下午1点半,我和小俞在校行政楼三楼会议室,参加朱自强校长和张书记主持的座谈会,会议的目的是让青年教师们提意见。
散会后,我去人事处,感谢王亦伟副处长让我认识了曹会计,曹又把张健姑娘介绍给了我;我又问处长陈良,中信公司刘蔬林介绍的人怎么样了?陈处长答应面试一下。
晚上6点,我和小俞在校内看电影,长影片《黑盗》:讲述一个铁路盗窃团伙的故事;飞速行驶的列车上惊险地打斗,是此片的特色。
散场之后,小俞到我的宿舍里,我们俩聊到半夜12点他才回去。他请我看电影,我请他吃蛋糕;他给我讲国际政治,我帮他分析人际关系。
1989年10月27 星期五
久慕包玉刚的大名,今天我才一睹这位宁波大学之父的尊容。下午3点半,宁波大学的全体师生齐聚大操场,恭候大驾。学校今明两天开运动会,为的就是让包大人亲临现场观看一场学生们的比赛。我们等了一个小时,直到4点半,包玉刚爵士才在前呼后拥中闪亮登场了!陪同的官员有:浙江省委副书记葛洪升,宁波市委书记孙家贤、市长耿典华等;包玉刚随行的人有30多人,外加报刊、电台、电视台的记者们,总共来了4辆面包车和8辆小汽车。真可谓浩浩荡荡、轰轰烈烈呀!我也总算知道什么是财大气粗和荣华富贵了!
他们落座后,先是观看了男子4乘100米接力的比赛;然后,包玉刚给男女4乘100米接力以及4乘400接力,前2名的运动员颁奖。最后,身着一套深灰色西装的包玉刚,用他浓浓的宁波普通话讲话:他先是有感而发:“70年前,我就出生在这里,我对宁波大学的学生是有特殊感情的”;然后是照本宣科,说了些勉励学生们的话。从来到走,一共也就10来分钟的时间。
我想到我们搞了几十年的“对资产阶级全面专政”,狠批“资产阶级思想”,和偏激的“世界上只有两家,那就是无产阶级一家、资产阶级一家”的说法,以及“批倒、批臭,扫进历史的垃圾堆”的做法,还有至今仍在清除的“资产阶级自由化”,再看看今天这个众星捧月般出场的大资本家,我不禁仰天大笑!
上午,我收到了蔡金辉的来信:“在美丽的东钱湖畔,我们的交谈比较投机:你送给我一篇内心的独白,我也交给你我心灵的呼唤。对某些事物的观点,以及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和追求,使我们找到了来自一处的光源;因此,那一段时光又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了美好的一页。”这诗一般的语言令我回味不已。
蔡金辉说他想和许玲交往交往看,我给冯惠玲说了;她原来担心人家看不上许玲,现在又担心两人离得太远了,将来生活不方便。
小俞今天去和尹宏珍约会回来,告诉我姑娘临走时没有同意再约,他为此感到很痛苦。他是晚上9点半来找我的,我陪他在宿舍周围散散步、说说话,我们到夜里12点钟才回宿舍休息。小俞是个老实人,可他太实在、也太呆板了。
1989年10月28 星期六
上午,中信宁波分公司的刘蔬林来了,说是我们学校人事处的陈处长周四下午打电话给她,叫她来的。我心说,我周四下午去校人事处一说,陈处长马上就给她打电话了。刘告诉我:陈处长说,可以让刘蔬林那两个杭州亲戚,直接去他杭州的家里找他。
我留刘蔬林在我们学校食堂吃中饭,然后送她到我们宁波大学唯一的进城公交车-5路汽车终点站。
1989年10月29 星期日
早上9点50分,我来到了新江桥边的余姚江畔,一直等到10点半,张健也没有来;我记得我们约的是9点半-10点见。
我去沈芳家,她不在。我又去找孙秀英,我问她上次她说到的在鼓楼银行工作的姑娘怎么样了?她说我后来一直没有联系,她也不知道我现在有没有对象了了,她让我下周三打电话给她听结果。孙秀英很客气,她一定要留我吃中饭。
从孙家出来,我到曙光电影院看了部宽银幕、立体声影片《秘密采访》。
回来,我在孔浦转车时,犹豫着去曹会计家问她:张健今天为什么没有来赴约?曹会计说,姑娘的母亲也来过了,问我今天为什么没有去?张健以为是今天上午9点-9点半呢,去早了。曹会计陪我去张健家里。路上,曹会计给我说:“你要谈就认认真真的,不要谈个半年、一年的,再找个理由不谈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不好向她妈妈交待。看来,姑娘对你是有意思的。”我说:“我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如果结婚,可能拿不出很多钱来。”曹会计说:“三四千能拿出来吗?”我说:“那还可以。”曹会计建议我:“你可以把钱交给她妈妈来操办婚事,她妈妈很有办法。”曹会计指点我:“你们的关系如果定了下来,你就可以吃住在她家里了;你以后如果常去的话,要拿点东西,今天就算了。”
到了张家,张健见了我很高兴,忙给我拿了几个橘子。我也第一次见到了张健的父亲和她的两个弟弟。她父亲人很老实,见到我显得手足无措、语无伦次的样子。她两个弟弟则性格迥异:大弟弟活泼开朗,拿出几大本邮票来让我看;小弟弟内向秀气,弹得一手好吉它。
张健的父母很热情地招待我吃晚饭,他们在厨房里忙了半天,烧了不少菜:鳊鱼、带鱼、大虾、炒鸡蛋、炒茭白和炒青菜。不过,宁波人烧菜太咸,我更喜欢吃上海阿姨舅舅家烧的菜。
晚上7点半,我和曹会计一起出来;张健送我,我们一人一辆自行车,曹会计乘车。张健送我到孔浦,我们站着又说了半个小时。我说上海人结婚太奢侈了,不过也缺乏个性;虽然教师的收入不高,可是我非常喜欢教师工作。她很少说话,主要在听我说;我看得出,她对我的话不太感兴趣。我说让她帮我们学校几个有研究生学历的年轻教师介绍对象,她用讥笑地口吻说:“研究生算什么?”这样的口气,让我很反感。
1989年10月30 星期一
早上,我又去贸城饭店值班了。刘蔬林告诉我,一个抱孩子的女人找我,我知道是唐莉莉。10点多钟,唐莉莉来了,说又给我介绍了个姑娘,她叫袁红霞,在宁波江东司法局工作,今年24岁,身高1米70。我们约好星期天下午2点,在江厦公园的喷水池边见。
中午,我在贸城饭店二楼,和王德澄、刘蔬林夫妇一起吃饭。我们正吃着呢,他们的女儿来了,姑娘婷婷玉立、天真活泼,就像一只小白鸽,又像是含苞待放的花蕾。我心说:今天这顿饭和他们女儿的出现,不会是他们夫妇有意安排的吧?
1989年10月31 星期二
中信宁波分公司派何松明去苏州出差,他回来后用假发票和白条子报销,给公司留下了极其恶劣的印象,公司准备向校方反映。我将此事告诉给副系主任罗俊明,他很重视,但他主管教学;我又去给冯书记说,冯书记明显袒护何松明,而置我们学校和法律系的声誉于不顾,太让我失望了!
海涌日记:我这三十年的日子(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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