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桥:抚州的文化胎记


        三年前从山东一座海滨城市回到抚州工作,感觉并不好。胶东半岛的“蓝天、碧海、青山、红瓦”以及海滨城市特有的宁静与淡雅,无不彰显着抚州的慵懒与沉闷。在我年轻的眼里,抚州是一座渗透着文化衰败的落寞贵族气息的小城,满街此起彼伏的麻将声,更为这座城市涂抹了一缕颓废色彩,一如蜗居在城外年久失修的万隆玉寿宫,虽然残破不堪、斑驳陆离,却依然在抚河边静静守候着,苦守着落寞贵族的尊严。然而住久了,才读懂抚州的好,这个城市厚重的历史,以其淡定和从容,沉着和安逸,给予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一份超然的人生姿态。 

 文昌桥算得上是抚州的文化胎记吧。有“陈、罗、章、艾”四大临川才子“文昌桥上晒文章”的典故,留有王安石、陆游、汤显祖、曾巩等文化巨匠的足迹,都足以让文昌桥彪炳中国文化史册。更何况,文昌桥也曾是临川文化走出江西、走向全国甚至世界的桥梁,也是作为江右商帮支柱之一的抚州商帮融通华夏、走向世界的纽带。低调、务实,嚼得菜梗、做得大事的千年传统,成就了抚州人的今天。如今的抚州人,继承着传统姿态,在一片喧嚣中,独享现代生活。

 文昌桥其实并不长,却是抚州城的文脉所在。文昌桥西,是历代文人的天堂。桥头的洗墨池,当年身为临川内史的王右军曾经在这里挥毫泼墨,俯身洗墨的身影依稀可见。右军爱鹅,抚州人爱字,可以想象当年抚州人以鹅换字的壮观景象。宋代以后,洗墨池一直是州学所在地,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撰文《墨池记》,由此更是为其增辉添彩。羊角山下的金柅园,是历代抚州知府的后花园,里面古木参天,如今残留的绣花楼向后人述说着曾经的风流。发生在金柅园内的晏几道与小萍的爱情故事更为后人称道。后人应该感谢金柅园,没有它,我们就无法欣赏到“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归来”的名句了。曾经的拟岘台、玉茗堂、兴鲁坊书院都在桥东,可惜如今都已经不再了。这些在中国文化史中占有重要地位的承载体,我们只能在古人的诗篇中去寻找当年的辉煌。

 桥东,这个被抚州人称作“城外”的地方,却是中西方文化交流的集中地。清光绪三十四年,法国传教士董如葭在文昌桥西灵芝山上建造天主教圣约瑟大教堂。将近一个多世纪过去了,如今的天主教堂,两侧墙体爬满了常青藤,让这个在当地人看来异样的建筑有了岁月的沧桑。源自西域的佛教在桥西这片土地也找到了福地。唐开元年间,当时南宗八祖之一的马祖道一禅师在此开基立寺,创立正觉寺,及至宋代盛况空前,历代文人如王安石、汤显祖、李贽等都留有诗篇。如今,站在文昌桥上,由东向西望,佛塔高耸入云,仙气萦绕,蔚为壮观。更能体现临川本土建筑文化的莫过于万隆玉寿宫及文昌里了。万隆玉寿宫,这座又叫做抚州会馆的建筑,是赣派建筑的典型代表,如今只能淹没在火柴盒似的现代建筑中。文昌里,汤显祖生于此又葬于此,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临川四梦”的根脉所在,如今这里完整的保存着赣派风格的民居建筑群。

 每座城市都有自己历史的符号,那是城市的文化胎记,如北京的天安门、杭州的西湖、武汉的黄鹤楼……抚州的文化胎记,该是文昌桥吧。只是,如今的文昌桥已不再承担抚州主要的交通功能,它更多的是作为一个符号,一个标记,留在历代临川才子的心目中及现代抚州人的影像里。而如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文昌桥,都无法躲避两岸林立的高楼。钢筋水泥,统领着、喧闹着、挤压着文昌桥的生存空间。也许,文昌桥在建造之时,便背负着传统和现代的交错。

 岁月变迁,风化的桥墩被流水冲刷着,承载着现代人对逝去年华的遥想。所幸的是,在这种现代与传统时空的尴尬里,生活在这个城市的人们,始终以包容与沉默,儒雅与闲散的姿态,滋养着临川文化这棵老树,期望催生出一叶新芽。

 

此文2009年9月1日发表于《抚州日报》牡丹亭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