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妮自传(5)


      初中三年,是我人生最辛苦的三年。因为我们村的女孩,读书的不多,读到初中的就更少。每次早出晚归,就我一个人。
  记得有一年的端午前后,天下着大雨,我一个人走在去上学的山路上,打雷声,还有一种鸟叫声,把我吓得不敢往前走,可是又不敢不去。就这样一个人硬着头皮走走,跑跑。当我到学校时,已经成了落汤鸡,可是还是上完了一天的课,才回家换衣服。

      然而,皇天也会负有心人。我如此的辛苦,还是没有考起高中。当我知道没有被录取高中时,我很伤心。我以为我读书的生涯就此结束了。因为我知道,在我们那个偏僻的山村,女孩子能初中毕业,应该是很了不起的了,所以我也没抱很大的希望。再就是我三姐那年也嫁人了。我如果再开口要求我爹,让他再供我读书,似乎是很自私的行为。但是,也许我确实是一个幸运的人。就当我不抱任何希望时,我奶奶从我二姐家回来了。
    我奶奶,是一个典型的农村老太太,她一个字也不认得,有时连钱都不认得。她从小就做我爷爷的童养媳。因我爷爷有五兄弟,家里穷,我爷爷奶奶很小就替人打长工。他们吃了很多苦 。他们只有我爹一个儿子,所以我奶奶非常疼我爹爹。从我记事起,我奶奶从来就叫我爹的小名。但她也很尊重我爹的意见,一般家里的大事,都是我爹说了算。但有些事,她也会提出自己的看法。如果我爹不答应,她就不做声。再就是,她以前总说女孩读书没用,读了书,也是要嫁人的。所以当年我三姐不读书,与她也有关。这次她从我二姐家回来,也许她又要说反对的意见了,所以我更觉得没希望了。可是这次我完全猜错了。
     我奶奶去我二姐家,是因为我二姐在地区医院当护士,她是中医学校毕业的。我姐夫是一个印染厂的工人。他们结婚两年后,生了一个小孩,因为我姐夫的爸妈也有工作,因此他们叫我奶奶去帮他们带小孩,一住就是几年。这次她回家来看看。当她听到我没考起高中时,她就对我爹爹说:“你想办法让秀妮去读书吧。现在的女孩读了书才有出息。我在城里呆了这几年,看到很多考起的女孩子过得好。” 听了我奶奶的话,我爹很意外,因为她一直是反对我们读书的。以前我们晚上看书,要点煤油灯,她总是骂我们浪费煤油。现在她反而劝我爹,叫他让我读书,我也很开心。但是要读书,钱是一个问题。因为我爹妈年纪大了,哥哥姐姐也都个自成了家,我还有三个弟妹,如果我再读高中,我爸妈的负担会很重的。可是说心里话,我还是想读书的。
     我知道,在我们农村,女孩子不读书,过不了两年,就要找婆家,嫁人。看到我小时的玩伴,还没到十八岁就嫁了人,生了小孩,我觉得很害怕,但我又很矛盾。我去读高中,就要拖累弟弟妹妹,上了年纪的父母,还要供养我四秭妹读书,很不容易。
     到了快开学的时候,我爹爹把我姐弟四人叫在一块,他说:“我现在给你们一句明确的话,别到时你来怪爹娘。你们姐弟四人,谁想读,我就供养谁。我不管你们是男是女,只要你们想读书!”我没有做声 。我大弟成绩好,他是一定要读的。我小弟个子大,成绩一般。我小妹还刚十一岁,还刚读四年级,她是一定要读的。 他们也没做声。看到我们没有做声,我爹开口说话了,他说:“那你就全去读吧。”听到这句话,我心里不是很开心,但是我很想读书,所以用沉默代替回答。就这样,我又可以读书了。
     但去哪里读,又成了问题,因为没有考起高中,让我重读,我不想去。后来我爹通过一个朋友的关系,把我弄进一所普通高中就读。
     在报名的前一天,我爹的朋友用车子来接我去学校。后来我听我邻居讲,我爹在我上车的时候,还偷偷地流了眼泪。我心里一热,可是无论怎么样,我都不敢叫他一声爹。这是我心里的一个结.我总是埋怨自己,可是就是叫不出口。我在心里说:“爹爹,我一定要努力读书 ,不辜负您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