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动机、催化剂、同盟军
——发挥全球公司在我国和平崛起中的作用
王志乐
进入新世纪以来，中国沿着和平发展道路迅速崛起。中国崛起意味着世界原有政治、经济格局的变化，意味着中国将面临众多国际经济、政治乃至军事问题的纠结。在新世纪第二个十年乃至更长的时间，我们能否实现经济稳定发展？能否实现从计划经济体制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转型以及真正实现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能否继续和平发展和崛起？这是我们面临的重大挑战。
近年来，我们访问了80多家著名跨国公司的总部及其数百家在华企业。我们发现，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跨国公司加快了向全球公司转型的过程，全球公司已经给我国企业、产业和宏观经济发展带来深远影响。如果引导得当，今后完全可以发挥全球公司的积极作用，促进我国经济继续稳定增长，促进我国经济发展发展方式的转变，加快我国沿着和平崛起的发展道路前进。
一， 跨国公司向全球公司转型
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世界实现了从战争与革命向和平与发展的时代转变，全球政治、经济以及科学技术三个方面都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首先，冷战结束导致全球市场的形成。其二，以因特网和移动电话等信息技术为代表的新技术革命成为经济全球化的技术支撑。其三，WTO运行开始了经济全球化潮流发展的新阶段。这些变化集中出现并且相互作用，极大地推动经济全球化潮流的全面形成和快速发展。
在经济全球化潮流推动下，全球企业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跨国公司（Transnational Corporations）向全球公司(Global Corporations)的转型。按照联合国有关机构的定义，简要地说跨国公司是在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国家建立分支机构，由母公司统筹决策和控制，从事跨国界生产经营活动的经济实体。 全球公司则是跨国公司全球化发展的新阶段。与跨国公司相比，全球公司的跨国指数（海外资产、海外销售和海外雇员与总资产、总销售和总雇员的比例）超过50%。有的公司的股权也高度全球化，例如诺基亚股权中80%以上来自芬兰以外的国家。全球公司形成了全球性的发展战略、管理结构和理念文化。
1，从跨国经营向全球经营转变。面对迅速形成的全球市场，一批跨国公司从过去的多国经营转向全球经营。他们或者在全球最适宜的地点设置采购中心、制造组装中心、研究开发中心，或者把价值链若干环节外包，或者通过并购其他企业，打造全球产业链。全球经营已经成为企业经营的常态。
2，从中心辐射向全球管理网络转变。跨国公司的管理架构从母国为中心辐射若干国家子公司的中心辐射式的结构转变为多中心多结点的网络管理模式。
3，从股东价值最大化向全球责任转变。跨国公司承担的责任从过去的股东价值最大化提升到强化包括股东、社会和环境责任在内的全面的公司责任。他们不仅为总部所在母国的社会和环境负责，而且也为海外子公司所在地的社会和环境负责。
经过战略、结构和理念三方面调整，一批跨国公司转型为全球公司。与一般跨国公司相比，全球公司的全球化程度大大增加。根据联合国贸发组织的统计，1994年到2008年，全球最大的100家跨国公司海外资产占其总资产比例从41 %上升到57%，海外销售占其总销售的比例则从45.6%增加到62%。
全球最大100家跨国公司全球化程度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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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 |
1999年 |
2008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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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资产占总资产比例 |
41.1% |
41.7% |
5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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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销售占总销售比例 |
45.6% |
49.2% |
6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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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雇员占总雇员比例 |
43.6% |
45.6% |
58% |
注：根据历年《世界投资报告》整理，1994年资产栏数字是1995年的。
当一个公司超过一半的资产在海外，超过一半的收入来自海外，超过一半的雇员在海外就业时，这家公司的思维方式和经营模式就与一般跨国公司发生了巨大的差异。海外利益成为企业主要来源，海外经营成为公司经营的重心。海外经营的重要性不断上升，母国经营的重要性则相对下降。这种情况在瑞士、荷兰等小国的跨国公司中，例如飞利浦、诺基亚、雀巢、ABB等公司中特别明显。
事实上，拥有全球战略、全球管理和全球责任并且跨国程度超过50%的公司已经不是原来意义的跨国公司而是新型的全球公司了。正如IBM公司总裁帕米萨诺所说：“跨国公司……正悄然地呈现新的形式。从企业的角度来看，这种新型企业将被人们透彻地理解成‘全球性的’，而不再只是‘跨国性的’了”。（引自帕米萨诺《全球整合的企业》，美国《外交》杂志2006年5-6月号）
全球公司是跨国公司发展的新阶段。全球公司通过在全球布局价值链，把发达国家的技术研发成果应用于全球市场而不仅仅用于发达市场，同时把新兴国家廉价劳动力开发出来为全球市场生产。通过全球范围的整合，全球生产要素的潜在价值被开发出来，从而全球生产力被极大的释放出来。
显然，冷战结束以来在战争与革命转向和平与发展的新时代，全球公司成为新时代全球先进生产力的代表，而不再是历史上帝国主义侵略落后国家的工具。在新的历史时期，发展中国家有可能与这些全球公司形成利益共同体,从而发挥全球公司的积极作用，促进本国经济的崛起。
二，全球公司给我国带来的机遇和挑战
海外经营成为全球公司的重心，而中国则成为重中之重。从1992年中国扩大开放以来，通过全球战略延伸、全球管理网络覆盖和全球责任的推进，全球公司全面进入中国。全球公司对于我国宏观经济、产业经济以及微观经济各个层面都带来深远的影响。
首先，全球公司成为我国经济发展的重要发动机。
通过转让技术、输出管理和直接投资，全球公司成为我国经济发展的重要推动力。改革开放30年来，我国吸纳外商直接投资10000多亿美元。以跨国公司/全球公司为主要代表的外资企业创造的工业产值、税收、进出口额分别达到全国的28%、22%、55%左右（其中高新技术产品的出口约占80％），直接吸纳就业约4500万人。通过引进跨国公司/全球公司投资，我国引进了资金、技术和管理，促进了我国经济高速增长。
第二，全球公司成为我国经济体制转型和发展方式转变的催化剂。
我国处于从计划经济体制相市场经济体制转型的过渡时期。引进跨国公司和全球公司投资不仅成为我国经济发展的引擎，而且成为我国经济管理体制和市场经营机制转型的催化剂。改革开放30多年来，全球公司通过引进技术催生了我国现代产业，通过在华设立企业为中国现代企业的发展树立了标杆。作为富有活力的市场主体，外商投资企业有效地促进了市场竞争和市场体系的完善。跨国公司/全球公司带来的先进理念和国际规则，有力地推动了我经济管理体制改革和市场经营机制的建立。
今后我国处于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关键时期。全球公司在中国推进全球责任，发挥了负责任的商业行为的示范作用，有利于中国企业学习和借鉴，从而有助于中国经济增长方式转变和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促进我国绿色崛起。
第三，全球公司成为我国和平发展与崛起的同盟军。
全球公司推进各国与中国经济交往与合作，形成多方面的利益共同体，从而有利于营造中国和平发展的国际环境。作为全球市场开发者和最大获益者，全球公司积极推进各国之间的经济合作，最希望缓和各国间紧张关系而保持世界和平。以美国公司为例，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他们积极促进国会议员以及政界人士访问中国、了解中国，制定与中国和平相处互利合作的政策。金融危机以来当美国政客提出“购买美国货”议案时，卡特彼勒等美国公司联名反对，认为这是保护主义做法。美国企业界在缓和中美关系促进中美合作方面发挥了其他力量不可替代的作用。
与此同时，全球公司通过投资与贸易使中国以和平方式获取经济发展所需全球资源。历史上大国崛起往往通过战争掠夺世界资源。全球公司的全球战略延伸到中国，使中国成为全球产业链中重要的环节。这种情况有利于中国通过市场交换而不是战争掠夺的方式吸纳大量国际资源，从而有利于中国的和平崛起。
在看到全球公司促进我国可持续发展并有助于我国和平崛起的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全球公司带来的严峻挑战。全球公司大规模进入中国之时我国正处在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变过程中。我国还没有完善市场经济管理体制，我国本土企业缺乏跨国经营的能力，我国政府缺乏协调全球经济的经验。在这种情况下，全球公司的战略目标有可能与中国宏观经济发展目标发生偏离，全球公司也可能对我国企业和相关产业的发展带来冲击，因为我们绝大多数本土企业还缺乏全球整合资源的能力。
我们需要研究如何防范全球公司带来的负面影响，但是我们更需要研究如何抓住机遇，引导全球公司尽可能与中国微观和宏观经济发展目标相协调，发挥全球公司在中国和平崛起和可持续发展中的积极作用。
三，发挥全球公司在中国和平崛起中的积极作用
进入21世纪的第一个10年，我国企业与全球公司相互合作相互竞争实现了互利共赢。在本世纪第二个10年中，我们如何进一步发挥全球公司的积极作用，推动我国在和平发展道路上取得新的成功，是我们面临的一个重大挑战。
1， 创新跨国公司理论从传统思维转变到全球化思维
从跨国公司转型为全球公司是冷战结束以来企业界发生的重大变化。但是我们不少人并没有跟踪观察这一变化，也没有研究这一变化的深刻含义。不少人仍然以战争与革命时代形成的观点把跨国公司视为帝国主义侵略的经济工具。从传统思维出发必然产生抵制跨国公司的舆论，甚至产生排斥跨国公司的政策。显然跨国公司理论亟待创新，传统思维方式亟待转变到全球化思维方式。
与其他市场经济国家不同，中国是一个巨大的发展中的转型国家。与其他国家利用外资有所不同。中国利用外资不仅为了促进经济发展，而且借助外资促进经济体制转型。我们应当研究和借鉴国外跨国公司研究成果，但是不应该照搬这些成果。我们需要在这些跨国公司理论基础上进行创新。我们应该对冷战结束以来跨国公司的变化进行跟踪研究，对改革开放30年来与跨国公司合作和竞争的经验和教训进行总结，通过官、产、学、媒各个方面的协作创新跨国公司理论。
2， 坚定不移地与全球公司合作从而形成利益共同体
一些人从短期和局部利益出发认为全球公司影响国家经济安全，主张遏制他们在中国发展。近年来出现了否定外资企业是中国企业的舆论，甚至出现了排斥外资企业的做法。我们认为，全球公司从全球发展的自身利益出发推进各国与中国经济交往与合作，是中国和平崛起可以借助的重要力量。在21世纪第二个十年，我们应当把握和平崛起的大局，从传统思维走向全球化思维，从长远战略高度与全球公司建立利益共同体。我们应当改变近年来出现的排斥外资限制外资的错误做法，更加积极的发挥外资特别是全球公司的积极作用。
2010年4月国务院9号文件提出要进一步做好外资工作。这是我国近年来涉及外资特别是跨国公司问题的重要文件。落实9号文件的关键在于转变对跨国/全球公司的判断，真正把跨国/全球公司视为中国经济发展的发动机、体制转型和发展方式转变的催化剂以及和平崛起的同盟军，从而与跨国公司合作建立利益共同体。
3，积极推进我国大企业集团向全球公司转型
为了中国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和中国的和平崛起，我们不仅需要发挥来自国外的全球公司的作用，而且需要培育一批源于中国的全球公司。面对全球公司的竞争，我国企业必须像全球公司那样，学会吸纳整合全球资源来参与全球竞争。换言之，我们中国企业也要迅速成长为全球公司。
我国各个产业的龙头企业，特别是中央所属的大型企业集团应当进一步市场化，积极推进产业重组，并且积极走出去开展全球经营。无论是在国内的并购重组还是在海外的投资，都应当鼓励内资企业与全球公司合作和竞争。只有在向全球公司学习、与全球公司合作，同全球公司竞争中中国企业才能迅速成长壮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