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旧城改造毁灭传统的民俗文化


一年半前,我在原东山区的地方陪同岭南派古琴大师区君虹老师参看我的室内设计和装修,事毕,请老师吃饭,老师说:“最好到老荔湾、老越秀和老海珠区。”我不解地问:“为什么?”老师说:“别的地方的粤菜都变味了。”

 

我开始留意,果然如此。不仅如此,同是广州人,别区与这三个老区的粤语发音不一样了,口头表达方式不一样了,而年轻一代几乎都清一色操着香港的口音。我不是粤曲爱好者,一次,我在西关听到屋内传出的粤曲声,倍感悦耳亲切,清越动人,而当我在珠江新城再次听到这种粤曲时,则有“呕哑嘲哳难为听”之感。我开始相信文化地理生态学中的自然决定论。

 

岭南文化最大的派系为广府文化(另两个为潮汕文化和客家文化,再有就是因历史原因而新成的港澳文化),而广府文化的中心区域在广州,严格地说是在老荔湾、老越秀和老海珠三区而已(老东山区已被现代化了)。在某种意义上,民族文化可以等同于民族的民俗。一个地区的民俗文化的形成和成形,需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下,历经百年的生演、淘汰、磨合、适应,才得以确立,并能够传承。一旦这种稳定的自然环境不复存在,根植与斯的民俗文化也会随之改变,面目全非。随之而来可能只有两种:一是无根无基,随波逐流,无定无性;二是又历经新一轮的生演、淘汰、磨合、适应,重新形成相对稳定的新的民俗文化。但是,在这种“节奏快”和“心气轻”的工商时空大背景下所产生和沉淀下来的民俗,还能有往日农商背景所形成文化的鲜明性、独立性、稳定性和超越性吗?

 

在广州,我们几乎看不到一个有拥有两千年历史的古老城市的痕迹,也几乎看不到作为古代中国最早和最大的对外通商口岸的旧城标志。作为传统广州中心的老越秀区已经现代化了,老东山区比老越秀区更先行一步,老海珠区因原来的地域狭小和人口稀少而不具备代表性,目前旧城风貌和民俗文化唯一保持较为完整的区域仅存于老荔湾区。

 

老荔湾区也正在进入“被现代化”的程序和行列。目前政府的做法是,只对街道两边的对历史文化街区将进行保留和保护,对大面积的西关其他街区将拆除重建,最关键的,出于某种利益需求的驱使,政府将不强制拆迁单位安排原住民回迁,恩宁路和龙津长寿路的旧城改造都有这种倾向。

 

笔者认为,保护广州的传统民俗文化,首先需要保持的是原住民的稳定,所有的文化习俗,都保持在原住民的日常生活、精神生活和社会生活之中,原住民一旦离去了,依附其中的传统民俗也随之消失。如果西关的原住民不回迁,广州的传统民俗文化将立马消亡,所以说不回迁是广州传统民俗文化最大的杀手,其利害程度可以用“见血封喉”来形容。对文化的承载,除了需要一定数量的人之外,还需要一定范围的地域。如果对西关进行大拆大建,仅靠孤独的几条历史文化街区彰显广府民俗文化的话,这种承载力是不够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曾经随“华南地产论语”考察过老荔湾区的几个高层楼盘,觉得这些现代式的高楼大厦的确与西关风情格格不入,从保留和保护广州传统民俗文化的角度出发,西关的确不宜建造高楼大厦。而且过多的外来人口渗入西关,会改变西关民风,从而改变传统广州民俗文化的纯粹性。

 

西欧的一些保护传统文化的做法值得政府有关部门借鉴,比如由政府出资重新修缮古老的住宅,或者按照原味重建传统的住宅,同时赋予现代化的功能。对于原住民给予一定的补贴或者税收优惠,保留原住民的稳定。限制外来移民,等。

 

笔者并没有轻视现代化和排斥外来移民的意思。只是觉得对于广州这么一个大型和历史悠久的城市,不必要每一个角落都搞现代化,而不给自己的城市留下一丝残存的历史痕迹,不给自己的城市保留活生生的历史记忆,哪怕用今天的眼光来看也许还是“落后”的。城市人什么都可以重建,只有历史的和依附其上的文化,不能重建。时间的不可逆转使得这些过去的痕迹和记忆比土地资源、物产资源更珍贵、更稀缺。我们这代人所进行的城市改造,要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对得起子孙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