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黄胄先生


昨日下午刚刚在北京画院做了讲座“必攻不守——谈黄胄先生的治学精神”,适逢今日正好是教师节。我重读我的《智者——李延声中外名人写真画集》,录此文缅怀恩师黄胄先生:

我的毛笔速写黄胄先生像

 

黄胄(1925-1997)

国画家

黄胄

必攻不守 延声画我 我题 黄胄

 

黄胄:必攻不守

1980年的夏天,我从中央美院研究生班毕业后,满怀激情地在黄胄先生等领导下参与筹建中国画研究院,1987年又协助黄胄先生创建炎黄艺术馆。作为黄老的学生和助手,我们朝夕相处,患难与共,前后时间长达17年之久,建立了深厚的亦师亦友情谊。这种情谊,有种血浓于水的深情。我清楚地记得,得知黄胄老师去世的噩耗,我的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头晕目眩,那种心痛,如失去了亲人一般。当时,我写了这样的挽联:“经坎壈(lan)鞠躬尽瘁为炎黄艺术创世纪丰碑耸立;呕心沥血必攻不守写人民豪情开画坛新风巨擘永生:黄胄恩师千古!”

黄胄先生是河北保定人,原名叫梁映斋。他曾经告诉我:因为他读小学的时候,听老师讲:“炎黄,意指中国人的祖先黄帝和炎帝;胄,指帝王或贵族的子孙。所谓‘炎黄世胄’是说我们中华民族的每一个人,都是黄帝和炎帝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后代。”所以他给自己改名为“黄胄”。他从小就立下志向做好炎黄的子孙,为中华民族争气。黄胄8岁随母去山西,又转赴陕西,初中二年级时父亲去世,家计陷入困顿,遂放弃学业,但他始终不忘拿起画笔。黄胄的大姐告诉我说,黄胄小时候在农村,曾被人称做“傻子”。他做事有股子“傻劲”,对画画更是喜爱,跑到外面画,经常忘了吃饭,直到天黑黑的才回家。

在黄胄艺术生涯中,有两位对他产生过重大影响的关键人物,一位是韩乐然,另一位是赵望云。韩乐然曾留学法国学习油画,抗日战争时回国。黄胄17岁时随韩乐然徒步八百里秦川,为韩背负画具,听他讲美术史,跟他学画。后来,赵望云见了黄胄和他的画,兴奋地对别人说:“今天遇到了一个小孩子画得非常好。我从不收学生,但是今天我收了他做学生。” 1947年黄胄随赵望云到甘肃新疆等地写生,画风也与老师接近。黄胄曾感慨地说:“真正的艺术家绝不诞生于象牙之塔,而是诞生于十字街头。”

1955年黄胄以参加青藏公路通车典礼途中所见为题材,创作出《洪荒风雪》。该作品在1957年第六届世界青年与学生和平友谊联欢节上获得金质奖,于是他声名鹊起。黄胄先生精于画西北各民族人物形象,开创了中国人物画的一代新风。

十年动乱中,黄胄备受折磨以后患有严重的脊椎偏瘫病,几致瘫痪,多次住院治疗。就在重病期间,他还接受重任,为国家领导人出访创作了国礼《松鹰图》等。为了精益求精,有的画画了上百幅,直到满意才罢手。有时病痛难忍,他坐也坐不住,趴也趴不下,就跪在那里画。我国与日本签订友好条约时赠送日本的国礼《百驴图》,就是黄胄住院这段时间创作的。他在同时创作的另一幅《百驴图》上写道:“住院两年,苦莫大于四肢萎痹,不能握笔写画矣!今勉强成此,虽粗劣却能稍加自慰亦破闷镇痛良方也!”以作画为“镇痛良方”,这是何等之毅力,他以艺术为生命的拳拳之心由此可见!

我刚到黄胄先生身边工作的时候,见他画案上有一对镇尺,分别刻着“必攻”和“不守”字样,这就是黄胄治学的座右铭。黄胄先生说:“学画也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守是守不住的,一定要攻。”

黄胄先生还告诉我说:“‘一门精’就可以把水平提上去。许多大艺术家都有这样的经验。齐白石画虾,徐悲鸿画马,梅兰芳一生具有代表性的也是几出戏。我画驴,也是搞一块实验田。这也像打仗准备尖刀班,像科研搞攻关。我就是以此攻笔墨关。通过反复练习,掌握规律,集中精力从这点上突破。这好比纳鞋底的锥子,要有锥尖,才钻得深透。搞艺术就要有锥子尖的精神。毛主席讲的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也是这个道理。举一才能反三,一通方可百通。”黄胄先生就这样画驴、马、骆驼、牛、羊、鸡、犬……一样样突破,一样样精,成为一代大师。李可染先生就评价道:“黄胄画的狗是天下第一。”

我为黄胄老师画像是在1995年的春天,先后画了两张。黄胄先生晚年创建炎黄艺术馆,其艰难是常人不可想象的。黄老说:“再忙,也不能放下笔。”黄老住在炎黄艺术馆内,白天忙,有时晚上就画到深夜。我清早到黄老画室,经常见到满地的作品,有时达十多幅。黄老还坚持6点多起床,他请人刻了一方印“黄胄晨课”,早晨读书、写字、作画一个多小时。有一次我来得早,为黄老画了《黄胄晨课》这幅速写,黄老随即签名。早晨8点多黄老习惯在炎黄艺术馆周围走走、转转,晚年腿脚不便,他坐轮椅也是这样转转,之后就喜欢坐在馆厅大门口的台阶上迎接大家来上班,一边吸烟,一边若有所思。黄老额头很高,而握笔的手略显得短粗。我抽空为黄老又作了速写,着重表现他饱经磨难,一种“拙”劲,一种进取精神。黄老在画下方签了名,又在上面题词:“必攻不守。延声画我,我题。黄胄。”

黄老筹资创建炎黄艺术馆,由于各种意想不到的困难,使他在希望与绝望中艰难度日,可谓心力交瘁。许多人开始劝他放弃,可他依旧执著,他对我们说:“既然做,就要做到底。”当他积劳成疾、即将辞世的时候,心里依然在想着怎么把艺术馆更好地办下去。他恳求医生:“再给我两三年时间,让我把艺术馆的事理顺。”

如今,黄胄老师已经驾鹤西去,但是,他作为20世纪中国最杰出的中国画家之一,作为中国美术史上一位有着巨大成就的人物,将永垂青史。

我与恩师黄胄、启功先生在炎黄艺术馆合影。



9月9日下午在北京画院举办讲座“必攻不守——谈黄胄先生的治学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