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告别了傅洋,他的家人,还有那只可爱的二岁的狗狗,踏上了回程的路。
就在昨晚,礼平终于实现了他的梦想────住进了他扎下的帐篷,这还是他刚买下的一款,属处女用,脸上挂满了幸福的微笑,一再地向我得瑟,兴奋不已:昨晚是我睡过的最香的一个夜晚,礼平说,我转身对傅洋说,这里开始拍卖,一平方米十元,谁买?反正我不要。傅洋发出温和的微笑,礼平则大笑。
那天我们驶上了开往延应的高速路时,礼平就激动万分地告我说:我要在傅洋家外屋搭出的平台上支起一帐篷,我笑说你抽风,这又不是餐风露宿的一次野游,不过是朋友间的拜会,何苦呢?他说不行,我是一定要支的,我没再吭声,我知道他是一小孩子脾性,说了也没用。
我们在一收费站路口,与特意赶来的礼平同学会齐,然后一长列车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目的地是傅洋家。
进了别墅区不远,就见一身着真丝花衬衣,一个短打的大裤衩晃晃荡荡的大汉开着一辆大切若基迎了过来,,先下车笑眯眯地与众人打着招呼,然后立马换成了领头的车走了。礼平说:这就是傅洋。
临行的前一天,礼平就曾对我介绍说:傅洋可是一个看上去像农民的人,你见了就知道了。我说:喂,我去他家人家愿意吗?礼平诡秘的一笑:我是刚才告他的,他很惊讶,哟了一声说,你也不早说,那我怎么招呼人家呀?你瞧,他何只是欢迎,是希望你来呢。
但一下子到了这许多人还是让我惊诧了一下,事后礼平才告我说,我这些同学,前几天才聚了一次,他们这次来全是因为你。我惊问:为什么?他笑了,笑得莫名其妙:你是名人,大家也想认识一下你呗,我的这些老同学都是非常优秀的人,你见了就知道了。
我在收费出口处见到他们时,心里就有一种相见恨晚之感。他们见我多少有点拘谨,过于的客气了,让我挺不好意思,但他们白发杂生的脸上有一种气宇轩昂的气质,这是子弟们难以被岁月磨去的痕迹,所以礼平常说,北京的高部子弟,我一眼就能认出。
就在当天晚上,我们一大屋人坐在了一起,傅洋和另一位老大哥(他是中共前著名领导人王若飞的儿子)一直在忙碌着招待我们,傅洋始终挂着笑眯眯的表情,真像是一憨厚的老农民,让人顿生一种亲切之感。我们刚照面时,礼平向他介绍了我这个唯一的生人,他就是这样微笑地与我握了一下手,我望着这张脸,忽觉这位大哥哥与我想象中的人判若两人,我想象中是一个不怒自威的大律师,是高干子弟惯有的那种傲慢与不屑,可是一丝一毫都没有,有的,只是一个像常年耕作在田间的一忠厚热情的大叔般的模样,我不能不吃惊,因为这人我早已如雷贯耳。
我们聊了许多早期的红卫兵运动,大家争先恐后地向我聊起那个轰轰烈烈时代,我甚至能感受到那个时代的烈焰在炙烤着我的面颊。
这些早已硝烟散尽的如烟往事我闻所未闻,我不断地问出一些傻话,他们便会大笑,王斌,看来你对那个年代完全没有概念,我羞涩地点点头,因为我只知道一星半点当时的状况,我完全没有想到红卫兵运动与我的想象完全不同,它所具备的复杂性异乎寻常,不是一两句能说清,所以历史从来不是黑白分明,它充满了多义性和概念的暧昧。
最让我惊讶地是,在这些人中,有许多是当时红卫兵运动的真正的弄潮儿,他(她)们中的许多人当时可以直接进入中南海,直接与江青与周总理见面,聆听他们的指示精神,除了一九六五年文革开始前的那张最早大字报“造反精神万岁”是他们中的一人为始作俑者之一,而且随后的文革发动后的红卫兵称谓的发起,直至“东纠(东城区纠察队)”“西纠(西城区纠察队)”───这支高干子弟为首的学生力量很快因反对文革被镇压,“联动”────成立仅一个多月即被取缔,而成立之初是得到中央文革认可并支持的,可他们在成立的第二天就有人跳上台,高呼反对中央文革,保卫刘少奇而受到迫害。
在坐的韩军告我说,那次上主席台的人选是经过严格筛选的,他被选上了,作为清华附中的学生登上了天安门。他说那天,他最初没见到中央领导人,于是到处转悠着,在一处,终于见到了陈毅,他高兴地叫道:陈老总好!陈老总面色严肃地与他回了一个招呼,并告他说,你们快去和刘主席打个招呼吧,于是他们向陈总指出的方向跑去,很快就看到了刘少奇主席,他们齐声问好。在他的印象中,刘主席亦面色不太好,有些忧郁,只是应付性地打了一个招呼。
韩军他们又跑走了,在层楼的阁室内他们惊讶地看到了毛主席,他正与一女同志聊天,他们激动之下就冲了进去,警卫赶紧上来拦阻,可他们出现得太突然了,没拦住。
主席见我们来,站了起来,用浓重有湖南腔问:你们有什么事?韩军他们齐声高叫:毛主席万寿无疆!主席回说,万寿也有疆嘛。韩军说。
主席的回答让他们愣住了,他们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而且在韩军看来,毛主席其人不像是真的:我们过去只是在毛主席的画像中见过主席,可主席就在眼前了,发现他胡子拉碴的,不修边幅,与感觉中的主席不同。他说。这时韩军灵机一动,问:毛主席,听说您老人家给我清华附中的红卫兵写了一封信?主席说,哦,那是一个临时决议,会下发的。接下来,他们被警卫驱逐了出去,但他们心里喜滋滋的,因为他们终于证明了,主席真的如听说的那样给他们写了一封信。
这封信的缘由是,一次江青来校与学生见面,听了清华附中同学的发言,江青激动地说,你们都是毛主席的好孩子,我支持你们,我要向你们学习,你们有什么话,我一定会转告主席。韩军等听后激动不已,便将他们写下的一论造反有理,二论造反有理的大字报让江青呈送给主席,江青接过了,答应大家一定会新手转交。
随后他们听说中央文革形成了一个决议,这个决议就是根据清华附中的学生那几张大字报内容而拟定的,而且肯定了红卫兵这一称号。这一消息很快传遍了清华附中。从此,红卫兵替代前此的那些杂七杂八的各种学生组织的称谓(”风雷激”“满江红”“江山如此多娇”等等)
韩军还告诉我,直到现在,仍然没有一人真正见过传说中的主席亲手写下的这封信。
我到这时才明了,早期的红卫兵运动是以中学生为主体的,大学生举旗造反是以后发生的事情。礼平作为早期的活跃分子,成为了当时风糜一时的“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词曲作者────为此,他一直心怀愧疚。
我们聊得兴起时,傅洋早早地撤了,说是要回去睡觉,我当时还感到了奇怪,后来才知,乃父作为文革开始时被打倒的第一个黑帮走派────彭真,他就被学校从团支部书记队伍里清除了,运动与他从此无关,他开始了一段扒车,混车的流浪生活,浪迹全国,可身无分文,亦没人敢收留他,即便后来到内蒙古插队落户,也是投奔了一个少年密友,否则根本没人管他,那时他父亲早被关押在狱,一关就近十多年,而这位老一辈的革命家,在国民党监狱也就坐了六年。
关于傅洋,我有许多话想说,他的高风亮节让我仰目,还有他的那份善良与淳朴,老农式的憨厚,以及爱憎分明的历史观,都让我对他充满了由衷地敬意,我相信,任何一个接触过傅洋的人,都会对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一如他的律师事务所的同仁所言,王斌,你知道吗,我们所是唯一一个自八八年成立以后还存在的律师事务所,靠着什么?是傅洋的人格魅力,平时他不太管我们,可一旦他做出了决定,我们每一个都会坚定地相信他是对的,他的正直、善良、诚实让我们相信他,为了他,我们每一个人甚至愿意用生命来捍卫。而同样的语言,我居然是从两个不同的人的嘴里听到的(一位男性,一位女生)。当我说给傅洋听时,他朴实地笑了笑,哪里有这事,这是他们胡说!傅洋的笑容里,总是夹带着一丝歉意。
至于礼平的其他那些同学们,亦让我尊敬,他们的目光仍然是那样的纯净,那样的真挚,我以为岁月已将许多人的目光污染了呢,可是在他们目光中,我依然看到了似乎永远年轻永不会泯灭的理想,这让我感慨。
抽空与礼民平聊着剧本,进展还算顺,心中暗喜,我每编出一场戏,礼平便击节赞叹,连道好极,我则正色道:现在说这些尚早,走着看吧,但我知道这些年苦心孤诣地读书终于发酵了,我对人生有了一种直指人性的穿透力,亦对人的柔情亦有愁肠百转的沉浸。我说,我们该走了,剩下的戏回北京再说吧,我有些累了,是脑子累,但这次出行让我有一种久违的幸福感,我没钱,我有钱一定会在这里买一栋楼,天天与傅洋他们泡在一起聊天,现在傅洋事物所的许多同仁都追随他而来,我对傅洋感叹,重要的不是房子究竟如何,而是要看什么人住在这里。傅洋笑说,你说得对。
从山下下来后,经过了八大岭,顿感温暖骤然升高,苦不堪言,就在一小时前,我坐在傅洋家的平台上,清风徐徐,感到了阵阵的凉意,为此,我还加了一件衣服,那里的风景空气独好。我给傅洋发了一个信息:倍儿怀恋刚离开的山水与清风,振臂高呼一声:原乡美利坚(别墅名称)万岁,万万岁!
回到家近六点了,匆匆冲一个澡,本想喝着稀粥,在傅洋家吃得太好了,我得清清胃,可未来的导演小赵来电约我,我婉拒了,他还是固执地要我去吃顿饭,他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只能应允了。
这顿饭吃得非常愉快,一群我第一次见到的年轻的“80后”的朋友们,让我开心,他们生活得挺健康。饭后大家约着要去卡歌,我想休息,但拗不过大家的美意,也就答应了。我走在前面,可竟未料到走在后面的一朋友,因不慎碰了一下一女孩,她的男友竟破口大骂,朋友一怒之下回身给了一拳,结果疲此打成了一团。我转身跑上前去,想上去制止,可那两人疯了一般不让人走,嚷嚷得要报警,那个女孩完全一副母夜孙二娘的意思,彪悍得让我心惊。我从小到大没跟人动过手,一见打架就厌恶,我认为暴力无论如何都是不对的,可大家喝了一点酒,借着酒劲失控就酿成了这场大祸,酒是害人,所以我从不喝酒,我不愿失态,我以为失态有失做人的风范。
有一朋友拉我走,王老师你快步,我送你回家,我跟着走了几步,觉得放心不下,又回到了现场,想戏那对疯狂中的年轻人消气,可他们冲我大骂。又有一朋友拦下了一辆出租,硬把我塞了进去,出租起动后,我又叫停了,又转了回去,大家还在戏我离开,执意要保护我,可我担心他们会出事,终于,朋友中的一人开来了一辆车,许多人上车了,只留下了一人走不了。
就这样,我们匆匆地离开了,这样的结果真是我所不愿看到了,可我感到了无奈与惶惑。
我的生日就在这样一种噪杂声中度过了最后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