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春涧秋潭——《禅宗杂毒海》选析(3)


明月藏鹭--千首禅诗品析

七春涧秋潭——《禅宗杂毒海》选析(3)

自 赞

雨洗淡红桃萼嫩,风摇浅碧柳丝轻。

白云影里怪石露,绿水光中古木新。

                            ?·阐提照

品析: 宋代丛林中有一种风气,就是长老们爱在人们供奉自己的画像上题上那么几句,有的高深莫测,有的怪话连篇,有的——如这一首,却是清新可观。这首“自赞”——自我评估的“赞美诗”“赞”了些什么呢?“雨洗淡红桃萼嫩”,是杨贵妃“春寒赐浴华清池”后刚出浴吗?  “风摇浅碧柳丝轻”,是赵飞燕在表演“掌中舞”吗?当然不是,意在言外,这里只是从中点化出春天的气息而已。

“白云影里怪石露,绿水光中古木新”,哪一句是在写自己呢?“白云影里”,“绿水光中”,尽是虚无缥缈。可就在这虚无缥缈的春天气息中,有个既象“怪石”,又象“古木”的东西“露”了出来,又是一度“新”生。

这里不是工笔白描,也非大写意,大写意的笔法也无法把这位老禅师的神韵这样表现出来。没有眼耳鼻舌,没有功过是非,禅师的形神,全都融汇于春天的气息中,融汇于这桃、柳、风、雨、云、水、木、石之中,融汇于整个自然之中。

 醉傲风颠卒未休,杖头明月冠南洲。

转身移步谁能解?雪覆芦花十二楼。

                               宋·灵隐道济

品析: 谁能相信,这首“自赞”诗,居然是出自疯疯颠颠的那位济公活佛之手。济公实有其人,是南宋杭州灵隐寺的一位僧人,法名叫道济。因其不拘戒律,好酒好肉,言语颠倒,行止莫测,很象五代时那位布袋和尚。后代就把他越传越神,成了伏虎罗汉的化身。真的,丛林中见道的高僧中,的确有一些表现得“疯疯颠颠”,布袋和尚、济巅、林酒仙,明代的周颠仙等均是如此。

道济禅师看着自己的画像如此写道:“醉傲风(疯)颠卒未休”——不知耍疯到什么时候。说他“疯”吗,可拄杖上的那一轮“明月”却照耀着南瞻部洲——地球也仅是其中的一角而已。

道济虽是一个“疯僧”,这里却不失禅师的本色,“转身移步谁能解”——在红尘中“转身”,在大道中“移步”,这样的法门有谁能理会呢?“雪覆芦花十二楼”——苏杭城中,十二桥、十二楼等多的是,其中有道不尽的人间温柔,但又如同严冬中的芦花荡一样,被覆盖这漫天白雪之下。人们于此有所警省吗?

济公活佛这首“自赞”——自我评估,到底价值几何?

礼六祖真塔

曹溪滴水自灵源,流入沧溟浪泼天。

多少鱼龙争变化,源头一脉尚冷然。

                               明·憨山德清

品析: 憨山德清是明代四大高僧之一,近四百年来在中国佛教中有极其尊崇的声望。万历年间,这个高僧却因“干犯宫闱”,把皇太后供养他的银子用在青岛修寺庙,被流放到广东。在韶州礼拜六祖真身塔时,有所感触,而写下了这首著名的诗篇。六祖大师圆寂后肉身不化,弟子们建塔供奉,虽屡经风雨,一千三百年来肉身仍完好如新,被供奉在韶关曹溪南华寺内。

中国禅宗自六祖慧能大师在韶州曹溪开法以来,禅宗才如雷霆之震,在中华大地轰轰烈烈地施展开来。“曹溪滴水自灵源”,就是曹溪这么一滴水——六祖大师所宣示之法,当然是“灵异”之水,而且“流入沧溟浪泼天”——就这么小小之一滴,出山之后却成为大江大河而入沧海。流入沧海之后也不平息,更化为掀天倒岳之浪。曹溪之水是如此的灵异,不知“多少鱼龙”在其中“争变化”,以求飞升——曹溪六祖大师之法,千余年来,不知哺育和成就了多少高僧大德。

可是啊!“源头一脉尚冷然”。明朝之时,天下丛林,谁不是曹溪儿孙。江南中原的寺庙,大多红墙黄瓦,殿堂巍峨,香烟缭绕。可是曹溪祖庭重地,在憨山大师到来之时,却是断垣残壁,强人出没。目睹这一切,怎么不令憨山大师感慨欷嘘呢?

憨山大师的确是一代高僧,在流放期间,以其卓绝的德行,教化了当地众多的官绅民众,终于为六祖大师重建寺庙,再塑金身。憨山大师圆寂后,其肉身就送回曹溪,陪伴在六祖大师身侧,这两尊“肉身菩萨”至今犹存,形态栩栩如生,受到众多信众日夜不断的香火供养。

肉身千年如生——并非制成木乃伊,这的确是生命中的奇迹。

华严塔

山前马厩普光殿,门外牛栏正觉场。

五十三人同日葬,善财走得脚生疮。

                               宋·应庵昙华

品析: 华严塔即华严宗初祖杜顺大师之塔,位于陕西西安市南樊川岗上。该诗之所以未用“礼”字,是因为当时宋金对峙,秦岭、淮河以北均属金人掌握,昙华禅师身居南宋,当然无缘前往礼拜,但又仰慕杜顺大师,故写了这首赞颂。

“山前马厩普光殿”,普光殿是普贤菩萨的道场,怎么会以“马厩”言之呢?“门外牛栏正觉场”,正觉是释迦牟尼大彻大悟的道场,怎么能以“牛栏”名之呢?“五十三人同日葬”在《华严经》里,记载了善财童子“五十三参”的故事,那五十三人都是大菩萨,为什么要同时葬呢?不仅“葬”了,“善财童子足生疮”这里面到底说了些什么?“反者道之动”,人们通常只看“阳”的一面没有看到“阴”的一面,只看到“理”的一面,没有看到“无理”的一面,华严经博大精深,“不可思议”,就是要让人尝一尝这个“不可思议”的滋味。这里,杜顺大师的“法身偈”就是一例:

益州牛吃草,嘉州马腹胀,

天下觅医人,炙猪左膊上。

有雅兴者,大可去品品其中的滋味。昙华禅师这首“华严塔”的诗颂,正是因此而发的啊!

礼虎丘隆祖塔

古今云岩气象雄,千门烟火列朝舂。

谁知当年瞌睡虎,占断东吴第一峰。

                              清·箬庵通问

品析: 虎丘绍隆禅师,是南宋著名的禅宗大师,参圆悟克勤禅师开悟。他在圆悟禅师那里,主管藏经楼时,不看经,不坐禅,不上堂,成天呼噜大睡,僧人们极不满意就向圆悟禅师打小报告,圆悟禅师说:“你们不用管他,这是一只瞌睡虎”。于是,“瞌睡虎”之名,便传遍天下。

虎丘灵岩寺是天下著名丛林,“古今云岩气象雄”。今天,凡到过虎丘灵岩寺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感受。“于门烟火列朝舂”不知多少代以来苏州城内,千门万户,香火都是为着这灵岩寺的。舂,古代没有粉碎机,制香时,不论檀香、沉香等香料,都须用石臼舂成。

虎丘香火虽好,但“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自从这位“瞌睡虎”在这里当上方丈大和尚后,虎丘灵岩寺才“占断东吴第一峰”。南宋元明清的临济子孙,大都出自这位“瞌睡虎”的门下,祖庭重地,焉不如此。加之江南形胜之地,鱼米之乡,香火之盛,连曹溪六祖道场都远远不及,遑论其它!

 

 

2  示徒及赠别寄答

示   徒

从来共住不知名,任运相将只么行。

自古上贤犹不识,造次凡流岂可名。

                               唐·石头希迁

品析: 禅宗之所以千载不绝,就是因为其传法是心心相印,灯灯相续,世世相传,禅宗特贵传承,因为这个传承,这盏心灯是源于释迦牟尼佛。如今奥林匹克运动会,为了表明其“正统”地位,每届开幕,必须‘从希腊奥林匹克迎回“圣火”以示崇隆。民间小技尚且如此,何况佛教的无上大法。

重传承,就必须善择接法之人。选中了接法之人,又须善加栽培使之成材。在这一点上,禅师们可谓优秀的母亲,不然香火法脉一断,这可不是一寺一人之事,而是关系到佛法大运。所以优秀的禅师,把择人接班是当做一等一的大事来抓的。从下面我们所选的“示徒”诗,便可见其谆谆之意。

石头希迁禅师,是与马祖道一齐名的伟大禅师,“江西马祖,湖南石头”这两个响亮的头衔,中唐以来谁不知晓。“石头路滑”——石头希迁禅师禅风高峻、玄妙莫测,不知多少人从他那里跌了斤斗。但他这首“示徒”诗,则可见其“老婆心切”,是禅法上的一位优秀母亲。

 “从来共住不知名”。“共住”,这指的是什么?是父母兄弟、妻室儿女吗?不是。是同学朋友,上级下级吗?也不是。当你拿起自己的照片,或对着镜子端详时,在你的“尊容”内,还有一位主人,也可以说成是“客人”——这个肉体如同他所暂住的旅店一样,你可知道吗?很少有人作如此之想,可自从娘生下地之后,“他”就与你“共住”在一起了,可有谁知道呢?更何况“他”姓甚名谁了。

“任运相将只么行”,就这个不知名的客人,却可使人出将入相,当然也可以使人成为贩夫走卒。“任运”,“他”倒自由自在,不服你的管辖。有雅兴时,让你做场黄粱美梦,成仙成佛,为官为宰;有雅兴时也可以让你穷愁潦倒,作奸犯科下地狱。“他”似乎与你无关,却在冥冥中为你安排了一切。古人曾有“无可奈何之谓命”的感概。须知使人“无可奈何”的并非是命,而是“他”。

对于这个“他”,人们的确陌生得很,“自古上贤犹不识,造次凡流岂可名”。自古已来,那些圣贤尚且不识,连老子这位道教祖师都感到“恍兮忽兮”,“忽兮恍兮”,何况其它的人,何况那些只知“造次”的凡流。

这个与我们“共住”的“他”,这个与你我他“共住”的“他”是谁呢?

锋芒所指,使人惊骇,若要明白这个,子时三更,不妨好好一参!

学道之人不识真,只为从前认识神。

无量劫来生死本,痴人唤作本来人。

                                唐·长沙景岑

品析: 与石头希迁禅师一样,长沙景岑禅师对自己的弟子仍然是一番谆谆之意。石头禅师在上面如给大家出了一道谜语,景岑禅师在这里为大家解谜,但谜底只说了一半,另一半必须留给自己去解。这一半谜底,就是一个“真”字。说了等于不说,解了等于不解,结果全部谜底仍然留给各人去解。

“学道之人不识真”,真是道的别名,那道、大道又是什么呢?如果学道之人认识了这个“真”,那就大功告成,成佛成仙了。为什么认识不到呢?“只为从前认识神”。这句话太费解了,这里不妨说说。

宗教的问题,就是灵与肉的问题,若说灵魂,人谁没有灵魂,那死了之后的鬼魂就可以成佛成仙了,这样理解就如同儿戏。一切宗教都要讲修行,并且在灵与肉一并起修。但历代修行的人千千万万,又有几个成佛成仙了呢?印度佛教瑜伽学派传入中国以后,一般佛教徒都会背诵“六七因中转,五八果上圆”的口诀,这个五六七八,就是“识神”。佛教唯识学把人的精神分为八识,眼耳鼻舌身意各有分工。在意上又分为六七八三种不同属性功能之识。修行就必须在这八识上下手。这不是专门介绍唯识学,只是点到为止。这个“识神”,是否就是“真”呢?景岑禅师当然给与否定——禅宗有禅宗下手之处。

“无量劫来生死本,痴人唤作本来人”。佛教认为生命是一条永恒之流,不知穿流过多少生和死的关口,但在生死中在“无量劫”的时间里流淌过来的依据是什么?是什么承载着生命如此流动呢?在这里,“本”就是“真”,人们怎知道吗?“自古上贤犹不识”,常人知道什么!但有一类“痴人”,那些见道开悟的人却知道,而且指明给大家说:就是“这个”啊!这个就是“本来人”啊!就是“真”啊!就是与我们“共住”的那个“他”啊!   

杨岐乍住屋壁疏,满床尽撒雪珍珠。

缩却项,暗嗟吁,翻忆古人树下居。

                               宋·杨歧方会

品析: 这首“示徒”诗偈,与前面不同,从另一个角度表现了禅师的精进神韵。杨歧方会禅师出世以来名震丛林,可他最初所居的方丈,却只是一间墙壁稀疏的竹屋,冬天大雪,北风横吹“满床尽撒雪珍珠”。冷卷缩了,心里也不住的感叹,古代僧人“树下居”的日子不知是怎样过出来的。

晓天云净浓霜白,千峰万峰锁寒色。

骊龙失珠知不知? 无限平人遭点额。

                               宋·雪窦重显

品析: 这首偈子,一半写景,一半点心。“晓天云净浓霜白”,江南的冬季,晴则朝多霜,阴则暮多雪。晴了一夜,早上推窗一见,真是“云净霜白”,寒气袭人。平川尚且如此,那“千峰万峰”,自然是“锁寒色”——成了冰库,应读为寒色锁千峰。

“怎么今天分外冷呢?”原来是北冰洋的那条云龙把口中的珠子失落了。这就使无限多的老百姓被“点额”一样,你冷我冷大家冷啊!可是,当你感到“冷”时,你体会到“点额”的滋味没有呢?这可是骊龙之“珠”,知也不知?

门掩还同岁月催,石窗经雨积莓苔。

一床枕簟净名老,时见断云孤月来。

                               宋·雪窦重显

品析: 这里雪窦重显禅师的第二首“示徒”诗。陶渊明在《归去来辞》中韵道:“门虽设而常关”,给人一种虽在红尘,又超然世外的感受,以后的隐士文人也多效其趣。“门掩还同岁月催”,门虽常掩着,但关不住岁月的流逝啊!如今哪怕成天参禅打坐仍然留不住年华,人也渐渐老了——“净名老”,净名即维摩诘居士。

“石窗经雨积莓苔”,人老了,那石室向外开的石窗基部因长年经雨,积起了厚厚的苔苔,而石室之内别无长物,只有一架禅床及上面的木枕和竹席,陪伴着我这个日渐老迈的修行人:“一床枕簟净名老”,没有三亲六戚,没有师友聚会,而经常往事相见的只有“断云孤月”。

这首诗看似清冷,却别标一种禅境,因为雪窦重显禅师名重当时,应酬往来极多。但在各种应酬之中,却保持了如此清冷宁静的心态。

江上青山殊未老,屋头春色放教迟。

人言洞里桃花嫩,未必人间有此枝。

                               宋·虎丘绍隆

品析: 青山、春色、桃花,正是江南三月,草长莺飞之时。长江与沿岸的群山在这青翠的掩映中历万世而不老,但人能经得起几番风雨呢?所以要珍惜时光,“屋头春色放教迟”——自己的那一段春光,不要那么着急地释放出来。禅师多以桃花喻道,“人言洞里桃花嫩”,这样的“桃花”是永远鲜嫩,与江山同在,但却非人间之物,所以“未必人间有此枝”。这是禅师们强调的“内修”和“保任”功夫。

南台静坐一炉香,终日凝然万虑忘。

不是息心除妄想,都缘无事可商量。

                                南唐·南台守安

品析: 这是一首在丛林中广为流传的“功夫”诗,代表着“坐禅”的一种上乘境界。守安禅师是罗汉桂琛的弟子,法眼文益大师的师兄,一生虽没有法眼大师那样显赫,但其人如其诗一样,在一千多年里受到众多佛教徒的称颂。

    守安禅师在南岳衡山的南台禅院内,每天都是“静坐一炉香”。有些人误认为禅宗不读经、不坐禅。其实哪有禅师不坐禅的,只是反对枯坐、死坐。“终日凝然万虑忘”,坐禅,就要达到心神“凝然”这种禅定的状态。如果坐禅时心神不是“凝然”而是涣散,还叫什么坐禅呢!心禅达到“凝然”的状态时,自然会“万虑忘”,什么卖儿卖女之事都会置之脑后的。

这种功夫是否是要“息心除妄想”呢?要知道,这只是坐禅的起手功夫,初级阶段。当人们初期坐禅时,心绪老是收拾不住,东想西想,这当然需要用力去“息”,去“除”。但功夫进步了,见地牢固了,信心充实了,就无须去“息”,去“除”了。因为“都缘无事可商量”,心中本来就清朗如镜,平常就万缘放下了,不论行住坐卧都处于“心平气和”的禅定状态中,都处于“凝然”的状态中。那怕是对境对事对人,都不会破坏或扰乱这种状态。所以坐禅时就更加得心应手,进出自如。

用孟夫子的话来说,这就是“不动心”了,喜怒哀乐,荣辱得失,是非成败统统不动心了。不说以这样的状态来坐禅,若能以这样的状态面对工作,进入生活,是处于多么强有力的地位啊!

情解泯时金翳眼,疑团破尽鬼分赃。

被人说著心头事,铁作心肝也断肠。

                              宋·或庵师体

品析: 这是一首描绘开悟境界的诗偈,或庵禅师用以鼓励其弟子,情境真切动人。

“情解泯时”就是禅宗内常说的“言语道断,心行处灭”。参禅最忌情解意识活动。情是情感的涉入,解是理智的涉入,以情解之功用,那是永远进不入禅的境界,所以必须“情解尽”。那么“尽”时如何呢?尽时就成了“金睛火眼”——不是“白内障”,法眼就开了。

禅宗虽力除情解,但却善于利用情解。禅师们往常强调“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疑,就是把情解的力量调动起来,集中起来,放在对大道的“疑”上,作尽情的否定,反复的否定。到了机缘成熟之时,那就“团”的一声,“疑团破尽”。

在这里,“疑团破尽”和“情解泯时”是同步的,同起同灭的。到了这时,那些“疑团”的碎片到哪里去了呢?谁要谁就去取。禅师一见道开悟,可是轰动四方的大事,拜师学艺的、取经的、通报成果的、要求介绍经验的统统来了,真正是一场“鬼分赃”的“庆功会”啊!

但这个“情解泯时”、“疑团破尽”到底是一种什么境象呢?那是一种“被人说著心头事”的感觉。世间心病最难医,参禅的人都是有“心病”的,当一下“心病”解除之时,如同一对生死恋人,多年音讯杳无,生死未卜。突然鸿雁传书,或兰舟忽临,那种悲喜加交之情,真是“铁石心肝也断肠”啊!这首诗,无论从情从理的角度,都十分妥贴地道出了开悟时的那种心境。可与南台禅师那首参照,作为参禅时的助力。

学道犹如守禁城,昼防六贼夜惺惺。

中军主将能行令,不动千戈至太平。

                              宋·性空庵主

品析: 这是一首通俗的修道偈,严谨工稳,易令人趣入。修道,犹如卫戎司令布置部队守卫京城一样,要守好自己身、语、意,也就是佛教中常说的眼、耳、鼻、舌、身、意这六道城门,白天要警惕,夜晚也要清醒。要“外不放入,内不放出”,使城内城外的匪贼不敢现身活动,或一现身就捉拿归案,这当然是“中军主将”,卫戍司令纪律严明,调遣有方了。这样的治安环境并非要大动干戈,因为有法可依,执法又严,没有谁敢营私舞弊,君臣一体,苦乐同当, 自然而然就“致太平”了。禅的修行是平和的,就是把自己的眼、耳、鼻、舌、身、意管好就行。那些大起大落,疯颠鬼魅式的修行方式不是佛法,而是外道,对此尤当明白。

这位性空庵主是四川广汉人,他有一段经历非常有趣,兹录于此供读者欣赏:

建炎初(宋高宗初即位时),徐明叛,道经乌镇,肆杀戳,民多逃亡。师独荷策而往。贼见其伟异,疑必诡伏者,问其来,师曰:“吾禅者,欲抵密印寺。”贼怒,欲斩之,师曰:“大丈夫要头便砍取,奚以怒为!吾死必矣,愿得一饭以为送终。”贼奉肉食,师如常斋。出生毕,乃日:“孰当为我文之以祭?”贼笑而不答。师索笔大书曰:“呜呼!惟灵劳我以生,则大块之过;役我以寿,则阴阳之失;乏我以贫,则五行不正;因我以命,则时日不吉。吁哉至哉!赖有出尘之道,悟我之性与其妙心。则其妙心,孰与为邻?上同诸佛之真化,下合凡夫之无明。纤尘不动,本自圆成,妙矣哉!妙矣哉!  日月未足以为明,乾坤未足以为大。磊磊落落,无挂无碍。六十余年,和光混俗。四十二腊,逍遥自在。逢人则喜,见佛不拜。笑矣乎!笑矣乎!可惜少年郎,风流太光彩。坦然归去付春风,体似虚空终不坏。尚飨!”食罢,复曰:

 劫后数遭离乱,我是快活烈汉。

如今正好乘时,便请一刀两段!

乃大呼:“斩!斩!”贼方惊骇,稽首谢过,令卫而出。乌镇之庐舍免焚,师之力也。

禅师的这种精神,真的令人景仰。性空庵主自己也有仰慕的人,就是唐代船子和尚。所以当他在黄龙死心禅师那里见道后,就到秀州,在江边结庐而居,吹铁笛以自娱。

宋绍兴十二年(1142),这位怪僧以七十二岁之高龄,预先广告四方,说:“某年某日某时将水葬。”他预先准备好一个大盆,到了那天,在万人围观之中,说偈日:

坐脱立亡,不若水葬。一省柴烧,二省开矿。

撒手便行,不妨快畅。谁是知音,船子和尚。

高风难继千百年,一曲渔歌少人唱。

于是端坐盆中,顺流而下。数千人追至海滨,望欲断目。这位老和尚又戽水而回,再一次顺流而下,并唱歌一曲:

船子当年返故乡,没踪迹处妙难量。

真风遍寄知音者,铁笛横吹作散场。

唱罢,把笛子往空中一掷,就在盆里坐化而去。三日后人们在海滩上看见他端坐如生。于是把他迎回火化,建塔纪念。如妙空庵主这种活法,不知人们有何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