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虎年！尽管虎早已与我们的生活没有多大关系了。心生出些许无奈，是面对命运一般的无奈。在巨大的命运感面前，关于十二属相，我也不得不向古人表示屈从，愿意听从前人的教诲，把自己当作与虎有关的人。我因此而常不由自主地去想象虎，以虎的习性来对照自我，寻找个人的优点与缺陷。虎成了我的一面镜子，我躲躲闪闪的态度，是我内心不自然的流露。我与虎真是有那么一些相似的。中国的十二属相对于个人人格的养成，真的影响不可小觑。我的潜意识里简直就有一个虎的影子在左右我的行为。

穷尽一生，我与虎年的相遇也只有几次，一个轮回，我与它相遇一次，身体、心态、精神、境界、遭遇、处境都大不同于前了。十二年让我回首一次人生，十二年作一次人生的总结，时常有些苍凉。人生是多么荒芜。多少情怀淡去，多少壮志成云烟，多少至爱成陌路……一生像活过了几辈子，那些可以以命去换的爱，如果不把她当作前世，又如何可以苟活！

上一个虎年，我独自走上高原，勇闯世界上那些最伟大的高山与河流，脚踏在土地上，心飞翔于世界的混沌初开，一个小小的躯体在尘埃中飘浮，历经险恶环境中的种种磨难，大难不死，生命的豪情在胸中如出岫之云。三个月，我走过了昆仑山、念青唐古那山、冈底斯山、喜马拉雅山、横断山……跨过了雅鲁藏布江、怒江、澜沧江、金沙江……那是怎样的苦难与甜蜜！五次大难不死，我竟然相信自己是不死的——不会死于深山峡谷的塌方、雪崩、迷路、饥饿等等。我像一个野人一样回到了广州，回到所谓文明的世界，关在家里又三个月，写出了两本西藏的书。三个月里我甚至不知道我楼下的大门已拆了，换了一个方向又重建好了。人世间的一切，闹市的滚滚红尘离我是多么遥远，与我多么无关。那个本命年，我没有半点对命运的怯意，我是我命运的主宰。这是属虎者的人生——气吞万里河山如虎！

可惜，离那样的大江大河渐行渐远，身上的虎性似乎也在远去。我重又陷入人世的纠葛，人若困兽，心再难飞翔。这个本命年，巨大的命运感让我考虑要不要穿上红底裤，用作避邪。牛年的磨难，让我体会了人心的峡谷，同样幽深莫测，险恶重重！也许，虎年是所有人的机遇，凭借虎威，借助虎跃，一切艰难困阻，都可在轻轻一跃中跳过，我把这样的祝福送给世人，也送给我自己。

这一个属于自己的年份，有着一份天然的亲切，在想象的虎啸声中，仿佛那些大江大山又出现在我面前，它们向着天际举起人世间最冰清玉洁的雪冠，如神的视线；向着海洋纵浪飞歌，无羁无绊，那是自由的世界。虎就在这样的天地中长啸着，带着生命的最原始的力量，像神灵般向我们走来。

2010-2-9

载《南方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