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月中旬嘉德拍卖张大千晚年画作《爱痕湖》,以成交价过亿元引来中国艺术品拍卖市场一片惊讶,事过不到二十天,昨日保利拍卖北宋黄庭坚书法《砥柱铭》总价达四亿三千多万元,艺术品价格这样飞升并非好事,这些年国内物价暴涨,引发货币贬值,使百姓对未来生活的保障充满恐惧。早前读《白石老人自述》,说:“我在四十岁以前,没有出过远门,来来往往,都在湘潭附近各地。而且到了一地,也不过稍稍勾留,少则十天半月,至多三五个月。得到一点润笔的钱,就拿回家去,奉养老亲,抚育妻子。我不希望发什么财,只图糊住了一家老小的嘴,于愿已足”这是上世纪初齐白石的心愿,当时他已生育三个小孩,靠绘画润笔养家糊口,生活颇为安定。这个时期的《半月》杂志第一期附后有整页的“寒云自定粥书例”,标明“榜书每字一尺内五圆一尺外至二尺十圆”,袁二公子那时已以书法著称,也不过“榜书每字一尺内五圆”便可,以此当知那个社会的百姓生活尚未到无以聊生的境地。话再回到《白石老人自述》里去,“那年秋天,夏午诒由翰林改官陕西,从西安来信,叫我去教他的如夫人姚无双学画”,由是便有齐白石西行之旅,期间樊樊山夏午诒等都曾劝齐氏“弄个六七品的官衔”,未料齐氏答曰:“我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叫我去当内廷供奉,怎么能行呢?我没有别的打算,只想卖卖画,刻刻印章,凭着这一双劳苦的手,积蓄得三二千两银子,带回家去,够我一生吃喝,也就心满意足了。”这样质朴简单的生活愿望今日已不复存在,一是学者与艺术家皆以官职定身价,一是物价使积蓄随时贬值,要想“凭着这一双劳苦的手,积蓄得三二千两银子”够一生吃喝,在当今则近乎痴人说梦了。
上周末与湖南汪涵君在京城访旧书,闲谈时说到他收藏的几幅齐白石绘画,蛛网小虫,笔到境生,引出许多话题来。按前书里所记,齐白石画从石涛入,印则从赵之谦出,与吴昌硕有近似之处,却大有超越,说来还靠个人的天分和领悟。此外,艺术的成功多与钱财相关,齐氏虽得陈师曾指点而境界越升,却始终只为赚钱糊口一念,历来艺术为生活所迫或抒谴心中怨愤而得以发展,今人常将简单的生存愿望赋予崇高理想,实在是浅薄之见。齐白石爱财时人皆知,不过他的爱财非靠官职来谋取利益,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古风尤存,似乎是我们民族的好传统,即便像樊樊山那样的人物,惜齐氏为人才,欲见慈禧而荐其为内廷画家得官衔,尚能不为所动,可见我们民族的传统道德在清朝末年依然于民间起有规范作用。
年初读到《齐白石——从木匠到巨匠》一书,论述齐白石其人其画,书中谈及的人物多配以图片与简短文字介绍,并收齐氏绘画彩图多帧,且色彩印制还原颇佳,内中关于齐白石的生平史料叙述多从《白石老人自述》得来,许多关于齐氏画作的评论皆多为常论。原本这《白石老人自述》由齐氏口述,张次溪笔录,后人谈论齐白石当以此自述为准也正合乎理由。不过这册自述的文字语言与齐白石的湘潭方言相去甚远,毕竟张次溪为东莞人,难以从“口述”中表达出齐白石的方言特点,譬如湖南乡间称小孩子作“细伢子”,而“鞋子”的发音与北方发音“孩子”一致,书中“外祖父挺喜欢我,常对我父亲说:‘这孩子,真不错!’”让湖南人读来则是“这鞋子,真不错!”,使人难免失笑。另可一谈的还有齐氏乳名阿芝,其祖父授此名,并写“芝”字为其启蒙,按湖南官话发音“阿芝”与“伢子”同,民间以此称呼中年以下的男性,然湖南话里“阿”音不兴作名字或称呼用,推想齐氏乳名“阿芝”似为“伢子”谐音,此事齐氏自述未作解释,只是湖南人读来多可明白奥意。
2010-6-7晨五时,在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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