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如灯
赵焰
在我看来,李学军的写作其实就是我自己的写作,因为我们都是同一个时代的人,我们笔尖流出的黏液,都具有相同的质地。
那个时代的人,从一出生起,就与这个世界结合得很紧密:跟土地很近,跟河流很近,跟民风民俗很近,跟亲情友情很近。我们一方面原生态地生长,另一方面又被严重地扭曲;远离浮躁,又置身谎言……然后,世界突飞猛进,我们身临其境,能亲身感觉到翻天覆地的变化。当我们成家立业后突然置身一个现代化的世界时,那种巨大的反差,连我们自己都会瞠目结舌,现在身处的世界,与过去的反差是那样的巨大,就仿佛不是同一个世界似的。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余华在《兄弟》的后记中写道:“一个西方人活四百年才能经历这样两个天壤之别的年代,一个中国人只需四十年就经历了。四百年的动荡万变浓缩在了四十年之中,这是弥足珍贵的经历。”的确是这样,我们的童年,是农耕时代;我们的青年,是激情满怀的伪浪漫主义时代;而我们的中年,面对的却是光怪陆离的商品经济时代。这样的历史跨度,给了这一代人一种过山车似的体验,从某种意义上,我们拥有的是400年的人生经验。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们只是从童年到了中年,世界却一下子从中世纪进入了现代化。
世界如此丰富多彩,不免更让人留恋。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来说,如果要寻找一种方式来相伴此生的话,写作可以说是一种最佳选择——用写作来记载,以写作来回忆,以写作来纪念,以写作来开智;以写作来内省,以写作来想象,以写作来寻觅……写作就是这样一种东西,它是内在精神的延伸,也是思想的拓展。它会让人慰藉,让人清醒,得以在内在道路的延伸中前行……值得庆幸的是,学军和我一样,以一种忠诚的态度,与这样的方式结缘。我们喜欢以写作的游戏来对抗世界的无趣,以想象和回忆来打法无聊的时间,尽管时光变得越来紧迫而苍老,但我们以写作来稍作停顿,进入梦乡或呓语。因为有写作相伴,人生也仿佛寄身于一叶扁舟,自得其乐于一片汪洋之中。
这本集子中的很多文章,我都在成书前看过。自始至终,对于学军的文章,我都是感到很亲切的。用学军的话来说,他的这一本书,“源于对生活的热爱,出自对文学的钟情,经过岁月的历练,纷飞飘扬的思绪沉淀成零零散散的文字,顺其自然地流淌,自然而然地转化为往事的回味、真情的表露、感悟的抒发......”的确是这样,在我看来,这更像是一本原生态的书,也是一本“无碳生活”的书,在书中,有晓风残月,有杨柳清风,有爱情友情,有生活感悟……这本书里,很少看到矫揉造作,看到的,是质朴的思绪,以及一颗透明的心灵。透过文字,我们可以感受到作者的心境,幽远而有趣,深刻而乐观。写作,让年届四十的学军多了一份自己的天地,也拥有一块自己专属的“秘密花园”。
我有时候想,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以造物主的角度来说,都是让人在有限的时间蜕皮脱茧,以期“下一辈子”更接近于“神”的模样。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背负着远古的记忆,携带着原始的黏液和蛋壳,一厢情愿试图跃出深渊,奔向光明的境地。但在这个世界上,人与人的差别太大了,更多的人,因为没有真情实感,就像风中的纸人一样飘忽不定;还有一些人,尽管看起来冠冕堂皇,其实在骨子里,离“神”很远,更接近于青蛙、蜥蜴、蚂蚁、蛇之类的动物;有的人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有的人半人半兽,半兽半禽……这些,都是因为没有真正心灵的缘故。人生一世,除了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到哪里去之外,更让人感到惶恐的,是没人能给予你真正的帮助,解读你的,只有你自己;帮助你的,也只有你自己。只有靠自己的内省之光,深入自己的内心,照亮自己,认识自己,改变自己,一点一滴地前行,一点一滴地进步,直到生命的终点,把灵魂重新移交,才算是圆满的人生。而写作,就是这样的一束光,它看起来很孱弱,很栖惶,但却可以掉转方向,一直可以沉潜到自己内心的古井。
写作如寄,写作如桨;写作如灯,写作如渡。
注:本书为李学军新书《岸边的风景》序,安徽人民出版社2010年7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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