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罗/金锋的当代艺术与公民参与


金锋的当代艺术与公民参与

文//摩 罗

我跟当代艺术如果说已经有一点关系的话,这关系是从金锋开始的。虽然以前也曾经有过接触,但是没觉得跟我有关。十多年前我见识过一个印刷艺术行为,一个男人将自己的阴茎蘸上油墨,印刷在一位美女的大腿上,我还用相机拍下了这个过程。另外一次,一群艺术家搞一个作品,里面用了活的生物,比如把一条蛇,用铁丝贯穿起来,让它在整个作品之中不断挣扎。当时我还跟朋友们有过争论,我们做这些艺术作品,究竟要不要考虑它的人文性,你这样用一个活的生命做作品,是不是违背了某种比艺术更高的价值,比如某种不可逾越的伦理价值。十年前参与的这些活动,并没有让我对当代艺术产生某种兴趣和理解,也没有持续关注,甚至没有觉得这跟自己有关。

直到接触到金锋,我才觉得当代艺术跟我具有某种内在的相关性。我了解金锋,首先是通过老愚先生的介绍,然后到上海去参与了他所设计的“鲁迅宴请知识界”活动,后来又认真研究过他这本画册,终于有了某种相通感。

金锋曾经将一个穷得叮当响的乡村老太婆的家当整个买下来,连她门角落的扫帚和垃圾也不放过,运到上海陈列起来。他还将一大群正在上访的弱势群体组织起来,做成一个作品。还有一个作品很特别,一位失去双腿的退伍军人,天天抡镐为健全人修路,没腿的人为有腿的人修路。金锋花了巨大的心血,说服那位残疾退伍军人允许他将其做成雕塑作品,这个作品和有关故事太感人了。

通过这么几个作品,我觉得金锋的作品跟现实世界很相关,通过跟现实世界相关,而跟我这样的受众产生了关联。我由此对整个当代艺术产生了好感,我想象这个群体都像金锋这样现实而又犀利。

有一次林贤治编选了一本当代诗歌选,他跟我说:“摩罗我告诉你,当代文学最有分量的作品不在小说里,而在诗歌里,诗人比小说家好得多。”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不少诗歌作品,深刻介入了当代的一些问题,比如精神上的问题,社会上的问题。他的评价给我印象很深,后来我读他编的那本诗集,感觉他说得确实有道理。

当然,诗歌对于现实的介入形式,其强烈程度可能远不如当代艺术。金锋的这些作品,给我印象之强烈,是文字达不到的。他对题材的选择,本身就是一种强烈的介入。关注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他为什么要收藏一个穷困老太婆的家当?他为什么要为上访的弱势群体做作品?这种人文关怀太鲜明了,这种支持和参与太鲜明了。

一个社会上的人,创造一种超过自己日常接触的方式,达到某种强烈的传播效果,以此实现对社会的介入、参与和影响,这就是我所理解的金锋,这就是我所理解的当代艺术。就我的关注而言,其实跟“艺术”无关,我只是借用了社会上流行的“当代艺术”的说法而已。

“当代艺术”的说法当然不是多余的,这个名词本身就是大家建构的参与现实的方式。一个人拿着自己的作品,以当代艺术的名义对现实发言,这个人实际上就对社会产生了某种超日常的交流,超日常的参与,同时也具有超日常的影响。每个群体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参与并影响社会,“当代艺术家”的参与与影响,既独特又平常。说独特是因为其采用了“艺术”的名义,其平常是因为骨子里他其实是一种公民参与。

在中国,具有这种独特的参与能力和参与机会的人不多,比如搞当代艺术的人,搞文化的人,搞学术的人,其实都是有这种能力,也有这种机会来参与的人,这些人在公民比例中毕竟是少数。就是这个少数人群体,也未必都能够利用好这种参与机会,未必能够发挥好这种参与能力。金锋是充分利用了这种参与能力和机会的,所以我从金锋的作品和言谈中,发现了一种激情,一种责任感,一种担当。可能正是他的这种品质,让我对当代艺术产生了好感和亲近感。

这次在北大考古学院展出的《忏悔》,就是一个深切地介入当代中国精神生活的作品。作者将近年来被绳之以法的一些贪官所写的检讨书,刻写在黑色的大理石上,平铺在地面上,让参观者一边践踏这些检讨书,一边阅读之。只有践踏之,才能阅读之。旁边还陈列着关于检讨书写法的讽刺文字。

在至少一百来平米的地面上,我认真阅读了部分贪官的检讨书。我发现大多数贪官都在为自己辩解,为自己开脱。我不想用“中国人没有忏悔精神”这样的陈词滥调对这些检讨书提出批评,也不想提出其他的文化解释和议论。我只想说,金锋用这么一件独出心裁的作品,把贪官污吏、贪赃枉法这种现象,以及名义上检讨、实际上自我辩解这种精神文化,提到了我们面前,招引着我们正视这种现象,正视导致这种现象的精神文化和制度文化。

金锋的所有作品,都在向我们提出这些严肃问题,这就是金锋吸引我的原因,也是我对当代艺术产生好感的原因。

(在北京大学《3+1各自表述》当代艺术展讨论会上的发言片段,20104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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