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题:
王船山担当湖南人的骨气与坚贞
两个月前,深圳大学王立新先生来湖南教育电视台《湖湘讲堂》讲十六集《天地大儒王船山》,学兄刘依平先生邀我同去请益王师。后来在网上略读《天地大儒王船山》文稿,“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今天听说要在五月份播出了,便有以下离题万里的小杂感。至于有人说王师讲王船山的效果比中学老师纪连海更为出色,而我觉得不在比较的范围之内。我见过纪连海在长沙某媒体讲“湖湘文化”,出口即错,考虑到邀请人的脸面,我是忍住了没砸场子。
崇祯十七年(1644)三月十九日,万念俱灰的崇祯皇帝自经。这就意味着大明王朝宿命已尽。一个王朝如果气数已尽,即使华佗再世也不可能有回天之术,不得不死,这是谁也逃不过的劫数。在中国古代,公正、正义匮乏,民怨滔天,人神共愤,哪有不轮回再来一次的!老子早就说过:“治大国如烹小鲜。”仅只满足小部分既得利益集团而抛弃大部分弱势群体,当然难免不砸锅。鲁宣公二年(前607),即宋文公四年,宋国与郑国之间发生战争。宋国大将华元战前杀羊犒劳军士,偏偏忘记给车夫(今曰司机)羊羹端上一碗,导致羊羹觉得分食不公而心怀怨恨,在战场上赶着主帅华元的战车冲入郑军,于是华元被敌军俘虏。《吕氏春秋·察微》对此评论说:“夫弩机差以米则不发。战,大机也。飨士而忘其御也,将以此败而为虏,岂不宜哉?”可见,细节有的时候还真的决定成败。审视常德人杨嗣昌出师讨伐张献忠、李自成起义军失败一事,便足见大明王朝已无药可救!不是崇祯皇帝没本事,而是谁也救不了这副烂摊子。
我不仅对杀人魔头张献忠、李自成向来没好感,而对大明王朝、满清王朝亦然。在我眼里,历史的舞台上不断上演着杀人放火的悲剧,老百姓只有当猪狗的命,在小胡同里被赶得直来直去,又谈何正统与夷狄呢?又谈何三代与乱世呢?又谈何仁政与霸道的暴政呢?孟子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叔齐、伯夷不仅不立于危墙之下,还不立于恶人的朝廷,不与恶人说话(和今天“不与陌生人说话”全然不同)。饿死首阳山的叔齐、伯夷作歌辞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适归矣?于嗟徂兮,命之衰矣!”“以暴易暴兮”一句,对自称有“德”的周王朝之暴政面目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我也赞成明末清初的老百姓反满清是出于捍卫华夏文化正统的说法,而不是去挽救腐朽的大明王朝。对于一个小老百姓,缺乏正义与公正的烂摊子大明王朝与他们有什么关系?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父母给予我生命,抚养我成人,故土给予我舞台,文化给予我教养,不得不感恩,不得不爱,而烂摊子大明王朝给予我什么?压迫我奴役我,值得我去感恩与爱吗?
大明王朝轰然垮塌,满清夷狄铁骑血洗中原,张献忠、李自成起义军到处杀人放火,无耻的读书人献城迎降,南明王朝勾心斗角腐朽无能,衡山下的一介书生王船山以柔弱微薄之躯奋起豪杰之气,以图力挽狂澜,拯救华夏草民与文化正统免受满清夷狄的践踏。然而王船山毕竟是书生,君子斗不过小人,更斗不过暴政,失败了。
每次读王船山的书,我总会流泪。我理解王船山的愤怒,理解他的无奈,理解他的坚贞,他是湖南乃是中国历史上最有骨气的人之一。头不顶满清夷狄的天,脚不踏满清夷狄的地,不必去应征博学宏词捞取名利改善穷困潦倒的生活。当时的儒生之中,恐怕只有李中孚、顾炎武、傅山、孙奇逢、方以智(后出家为僧)等人能与之相匹。
王船山穷困得买不起纸,全靠学生送来的纸写作,因此书稿完成后又赠送给学生。白毛女要嫁给黄世仁,大学女生要嫁给富二代,恐怕互联网时代的今人无法理解王船山的困苦与坚贞了,更不再追问人生的意义与价值了。“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文天祥《过零丁洋》),教化陵夷,风俗颓败,人心向恶,每况愈下,我更能理解王船山为什么骂庶民为“禽兽”。
有谁能几十年如一日贞隐山间而不改旧义呢?湖南人的坚韧不拔与骨气,我觉得就体现在作为一代大儒的王船山身上!圣贤是我们通往彼岸的桥梁,是我们前行的明灯,是我们民族精神的记忆。此所谓使命的担当。我以前说过鄙夷王船山考据学的话,但并不影响我推崇与景仰作为一代大儒的王船山!
路,要自己去走。王船山亦然,对我亦然,当然要有大气力!“六经责我开生面,七尺从天乞活埋。”作为肉体的王船山已逝,而作为一代大儒的王船山永生!他像醴泉,源源不断;他像圣火,生生不息!
黄守愚于阙一庐
夏历庚寅四月初六申时
耶纪2010年4月19日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