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整中国建筑的品味和视点
第二届中国建筑传媒奖,已经获得广泛认同,这是“让奖杯飞”的时代布景中的异数。两岸三地建筑界大佬们都放下势利而且强势的盔甲,像孩子般真诚地拥抱这个奖杯,见惯浮华却对一个讲究程序正义的新奖项有赤子之诚意,所以,它再次亮相,却已是众目睽睽。
当然,依然有对此不屑一顾的。他们以获得市场中标或委托为基本的也是终极的价值,他们捆在时代车轮上把晕头转向当作激情和狂欢。这个奖对这类偏见也有自己的无形的竞争性策略:获奖者必将更容易捕捉市场的机会。那么,建筑传媒奖就契合了一定的功利价值。应该功利,不必势利。这是城市化高速发展中的关于建筑与城市的许诺。
我倾向于说建筑的品味而不说意义,这是基于人的正常视点而言。在日常生活中,品味是正常视点的高度,品味有偏差,但说无妨。而关注“意义”的批评家往往把头低到地平线去打量事物,从地平线上看过去,当然可以看到常人视点之外的走光、激情与诱惑。传统权威则喜欢俯瞰城市和建筑,那是崇祯在煤山也叫景山上回眸紫禁城的视点,也是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看广场的视点,偏差更大,意思悲摧,那正是需要而且已经被诅咒的视点。评奖的程序正义只是一个景框,看什么风景还在于看的人。有品位的人,有品位的建筑师,在正常视点看建筑和城市,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传媒奖要立足正道,首先是调整视点,调整品味。在意义的世界,先屏蔽“意义的狂欢”。
调整视点和品味并不需要额外的高人,就是那些在中国大地上做事、谋生、觉得好玩的人,他们有这个意识和能耐,用心去做,莫说大话,但视野要开阔一点、批评意识强一点而不是漫无边际的抱怨,就能做成一些事,别管它是否载入史册,能进野史可能更美妙。南方都市报当然不是野路子,但它强调民间立场,说白了,大脑神经中枢容许喉舌发出这种声音,这既是南方民间力量的伟大,也是喉舌的壮举,大音未必要稀声,做事不要讲禅。
我们常常自惭于中国大地没有宗教信仰支撑,甚至以此印证整个国家的创造和制造能力处于全球创造力和制造力链条的末端,然而,我们这个巨大的末端群已经产生无可忽视的力量,基督教哲学家保罗·蒂里希说:“行动中的人更接近上帝”,在中国,改革开放就是宗教、行动就是宗教。建筑界的行动,在提升建筑的品味。从中国建筑传媒奖的提名和获奖作品,我们看到了这股思维开放、关注人、摒弃官本位审美的力量。
中国建筑传媒奖,它的提名、评选过程,就是肯定一些东西、排除一些东西,并在受到提名的作品中仔细比选,就在打磨中国建筑的品味,这个过程殊为难得。在60年来,人民共和国建筑的评奖其政治意义超越建筑本身的意义之上,30年来,各地的评奖鲜有公开公正的程序,而南方都市报所做的这些,源于城市意识、公民意识、程序意识的真正觉醒,而30年来建筑师们怀着学习、探索精神的丰富实践,才是这个评奖的正义程序得以施展的基础。
在颁奖仪式上,比神采飞扬的主持人周瑛琦更有魅力的两位女建筑师,她们的表达正是在诠释中国建筑品味和视点的调整。何勍和帕孜来提·木特里甫。何勍曾经因为不会画漂亮的建筑画而一度想放弃以建筑为职业,然而,对生活的深入细致的关注以及用心做建筑设计,使她获得对建筑本身的真识、洞见,真实的建筑不是建筑画,这一常识是被建筑教育严重遮蔽的,帮助拨开这层尘土的人,当然包括建筑钢笔画画得很漂亮的、这次评奖的委员们如崔凯、孟建民等人。来自喀什的帕孜来提·木特里甫因为这次参赛而成为网络上的红人:最美女建筑师。她确实很美,她与她的团队在喀什旧城改造中的做法更美,居民参与设计,建筑师进驻现场,反复与居民沟通,回复设计与建造过程本来就应该是的样态。在我看来,这位维族女建筑师的出场,应该为另一个早些年困扰中国建筑界、未来未必不是问题的悬案“民族形式”,画上句号。因为她只须问一句:“民族形式?到底哪个民族的形式?”这个可笑的国家难题就崩溃了。本文所提的调整视点和品味,“民族”视点和品味也是需要精心调整的议题。地方性特色应该在建筑设计中占据更重的考量分量,民族性内容归到地方风俗中则更妥当。
规避大词是智慧增长的体现,而媒体传播有对大词使用的路径依赖。在网络普及的时代,意味丰富的土话、小词也能得到广泛的接纳和认同,这是程序正义框架中的具体而丰满的生活内容,建筑共识与常识的形成依然是未完成的课题。中国建筑传媒奖,在倡导平视权力的正常视点上所做的努力,一定程度上诠释了权力自身难以明说的、在空间和资源方面的改良目标。至于人文主义、公民社会、绿色建筑等等这些大词,此时,我保持沉默。(本文供南方都市报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