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谈3 驳革命史造就中国价值观论


    12月14日《环球时报》国际论坛版又推出一个 “什么是中国主流社会”的系列论章,看来,《环球时报》在2011年迎面将至之际开始为中国社会的主流价值观缺失担忧了。然而仔细深考,时报所忧的,其实并非中国主流价值观,而是当下政治意识形态领域危情。社会价值观与政治意识形态,本来两码事,却硬拼凑一起,所以,当高级编辑黄晴发出《革命史造就中国主流价值》论时,也就显得实在为难甚至荒谬了。


    而要讨论中国主流价值观,首先应当解知何为价值观。我想,价值观这个东西,在中国着实应当好好讨论一番并值得广泛普及。所谓价值观,也为价值观念,但凡灵长类种属,庶几都有。其要义乃指人们关于自我生存和发展这类基本价值命题的立场、取向和态度,提升一点来解释则是人们所执的信念和理想,所以,价值观可视为人类所特有的一种精神文明产物,它既是思想内容的表现,也是思想形式的表达,同时更决定了一个个人和社会集体行为背后的性质与动机。比如一个窃贼总是记挂他人的财物,一个贪官总是希图索取他人的贿赂,这样的行径背后,便是贼的本性和贪赃枉法以足私欲的价值观。


    对于自我存在与发展的价值之问,近代以来直至中国新民主主义运动,一直都成为叩问中华民族内心的核心命题。从脱胎于封建集权与封闭农耕文明双重禁锢的中国近代史看,要摆脱重重梦魇着实是件不容易的事。1899年,年方26的梁启超在《夏威夷游记》中就是这样描述自己价值观的剧烈改变的:“余自先世数百年,栖于山谷。族之伯叔兄弟,且耕且读,不问世事,如桃源中人……了了然无大志,梦梦然不知有天下事……曾几何时,为十九世纪世界大风潮之势力所簸荡、所冲激、所驱遣,乃使我不得不为国人焉,浸假将使我不得不为世界人焉。”这一剧变,使梁由一个桃花源人一跃而成为世界公民。也正是这样的裂变,使他在第二年著写出洋洋数千言的《少年中国说》,雄文寄傲天下。以梁启超为例,从一躬耕垄亩的谷中顺民到意气风发的少年世界公民,反映出国人开阔眼界并看到真实世界之后的价值观变迁路径。这一点,与16世纪哥白尼从一名经院学者到以“日心学”的发现论而改变人类宇宙观几乎如出一辙。不过,哥白尼当时不敢发布自己的看法,而梁启超则敢冒天下之不韪,二者相比,梁的勇气更加可嘉。而二人价值观改变的根本因由,并非其它,皆是发现了自然世界的科学真理。


    看黄晴的革命史造就中国主流价值论,在感受一股陈腐无聊的左倾政治意识之外,便只是七拼八凑的麻辣火锅味道了。作者从实质淡漠的爱国主义到现代自主工业化,从语焉不详的革命文化到“摸石头过河”式的实践理性,还从回溯儒释道三教同源的传统文化跨越到当下时髦的民主法制、社会公平和环保意识等等,集成出一个“中国主流价值体系”。这样一个体系,无论怎么看,都显得空洞、苍白和无力,更缺乏历史的、实质的内容。于是,我便很怀疑起黄晴编辑写这篇文章的真实用意起来,直看到最后一段,才恍然明白:原来,黄晴之论,并非是来真正研讨中国主流价值观的,而是为“革命话语权”的旁落找寻一个重新发声的由头的。


    革命的话语权,曾几何时在中国现代历史上登峰造极,更使一群不学无术之徒将私欲演绎到极致:从人人斗私批修,到个个狠斗私字一闪念,从三反五反到文化大革命,把一切都破坏掉,把一切都推翻掉,把一切都摧毁和消灭掉,如今是彻底地臭名昭著了。今天的中国人,经历了各式各样的革命洗礼,不再尿这一壶了,开始考虑自我的选择与追求,自我的价值与独立,自我的生存发展以及生而平等的权力,他们开始反对垄断,反对央企恣意妄为,憎恶贪官的巧夺豪夺,抨击官二代的恶劣行径,他们开始索要公平正义的法律法规,开始要求贫富不再悬殊,开始提出监督祼官财产,开始……等等这一些,让黄晴们发现,这个社会的主流价值观,正在唤醒民生与民意,正在抛弃旧有的专权,于是,黄晴们一下子觉得无比孤立和无比的无助。所以,黄晴们开始哀叹自己也有“成长的烦恼”。

 

    值得一提的是,黄晴在最后几句话中所称及的“愿望与现实时有距离”以及“价值观冲突时有发生”,表达出这种革命话语权旁落的心虚所在。而他所说的“急不得”,也最终暴露出试图阻止社会人文历史进步的卑琐意图。当然,在2011年面前,一个《环球时报》推出一个黄晴,显然远不敌于一个新兴的时代。所以,这样的一个编辑,除了迷乱于革命的故纸堆外,还错乱于一个全球化时代,早已不堪于当下的新兴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