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班在地铁上，一个在妈妈怀里熟睡的婴儿，愁眉紧锁，一脸委屈。我很诧异，他会有什么不满足的吗？以他小小的心灵，或许还是混沌不开的思维，会有清晰的要求而不能满足？饿了可以啼哭，会有奶头塞进嘴里，冷了也可以啼哭，会有手掌给他裹好，哪里不舒服了都会有慈母之心体贴眷顾——可是，他为什么会愁眉紧锁呢？看那低矮的小鼻头，平平的鼻梁，在梦中都带着懵懂的委屈和无明的怯懦，至于抱着她的母亲——显然是的，扁平的鼻子，麻木得只有哀怨的眼神，和那孩子一样的委屈的神色，不看也罢！唉，可以预见，会有什么样的人生在等待他！我还是相信宿命的，虽然后天可以努力，可以有什么思想可以武装，但是，大的格局已经注定，不会有太大的突破，比平淡更寡淡的人生，比平凡更平庸的生命，尘埃里的尘埃，羔羊中的羔羊，在满街狼犬的世界，只配被愚弄被奴役被猎杀……只想着这样的人生，何如不来！

昨天为购艾未未的一本书《此时此地》，博客被封掉的血性艺术家，书会说什么呢？下班去西单图书大厦，乘坐387到复兴门然后转1、4路的，不成想，这是今年第二次坐387，让我又遇到了有人钱包被偷，失主报警，照例是封门停车，车内人焦躁谩骂，其中一个初中生（如果不是他跟别人聊天透露出的，我真觉得他不会是个初中生）对着乘务员喊：你是为全车人服务，还是为一个人服务？嗓门高亢，嗓音尖利，乘务员大胖脸，但是很面，摆摆手：我们这也是没办法，人家打110了，一会警察就来。初中生反问：她安贞桥上的，现在都北太平庄了，哪个贼傻逼啊，偷了钱还等你抓，这都过几站啦？警察来了怎么办？

这个我们也……你们等等吧！胖脸开始流汗。这样的事情，我以前每天坐387，经常遇到，经常是封门停车，等40分钟，传说中的警察从未来过，最后不了了之。我都习以为常了，取出包里的《唯识学概论》，读进去，等着喧闹过去。吵吵嚷嚷10分钟，警察果然没来，初中生的尖嗓子又起：

好，你们就为一个人耽误我们大家吧！我告你们这两387路公交车去！我爸是法官，北京市东城区人民法院法官，你们明天等着传票吧！

旁边有女孩苦笑，对初中生却很有好感，说：让你爸来接你呀！这时候有人手里攥着北京西站的火车票嚷起来：她钱丢了，我们一人兑点钱给她，我们的火车要赶不上，损失大了！

一会儿，初中生又嚷：唉，什么时候走啊？要停也别停这儿啊，前面，前面有一个……澳门豆捞，我妈在那上班，大家去那儿，八折优惠啊！

照例是折腾了多半小时，照例是没见警察来，放下去了一批人，然后车开了。照例也不知到底怎么解决的，估计照例是不了了之。只是，这个初中生，我看了他，倔强甚至强硬的目光，孩子气的骄横，北京人的优越感，还是与生俱来的不可一世。这反应，在这个场景下是没有错的。只是，这刚好和那个地铁婴儿形成鲜明对比！让我想到，是狼群中的小狼！

我忽然镜头一转，回光返照，想到自己——我是什么呢？我自认不是狼，我没有狼性，也觉得不至于是那羔羊中的羔羊，柔弱中的柔弱者，我是什么呢？披着狼皮的羊？只是走在狼群和披着羊皮的狼群中间，不得不弄张假冒的狼皮！我只是要做个披着人皮的人吧！

于是忽又记起上周去国家图书馆，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伛偻着腰，趴在一张桌子上抄资料。他大概有七十岁了吧？又没有名，又不像有钱人，他在做什么呢？我将来会不会比他好呢？还是不如他呢？

已经被银行电话通知，明年的房贷要调息了，月供要增加了，我还能坚持多久，不做垃圾书？而这样主动和被动的坚持有多大意义呢？

而，为着趋向觉悟的一生，甚至如果有的来生，多生，这一切又有何计较？

子曰：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你说：活该你清贫。

子曰：求仁得仁又何怨！

你说：你就装逼吧！

子曰：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孔子为了什么呢？

为了发现本体，维护自性，所谓仁，所谓道，所谓常，所谓觉悟之后的。

从心所欲，不逾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