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生活节奏快,快得让我这个急性子的人都感到有压力。香港人走在马路上,从来都是一幅急匆匆地样子,很少见到有人在马路上东张西望地踱“四方步”。也许是粤语原本的发音特点决定了他们说话的速度很快,即使他们面对北京人故意放慢语速说“普通话”,也会让我这个北京人有“耳”不暇接的感觉。在湾仔、铜锣湾等地区的餐厅中,人们吃饭的速度也快得惊人,我和同伴坐下来享受港式美食的时候就发现,我们一餐未尽,周遭的座位已经“翻台”两次。香港人的工作节奏也很快,无论酒店、餐厅、车站,所有服务人员的脚步频率都很高,有的甚至可以用小跑来形容。在香港,无论你走在街上还是坐在餐厅里,都会深刻体会到“时间就是金钱”。香港人多地小,竞争激烈,为了获得更多的机会,大家都加快脚步,谁慢一步,谁就有可能被淘汰。这种激烈竞争的积极意义就是促进社会的进步和发展,但激烈竞争的负面影响就是人们的精神压力太大。
在香港街头,随处可见目光呆滞或表情麻木的人从你身边走过,有些做生意的摊贩,坐在那里神情恍惚,表情僵硬,无论顾客怎么询问,都是一幅不理不睬的样子,只有你付款的时候,他们的目光才会勉强移动一下。从他们的表情中,我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快乐和希望,只有对前途的忧虑。我与一位朋友相约在香港中环地铁站的出口见面,我早到了几分钟,就独自站在地铁出口处四下张望。突然,一名中年男子指指点点、边走边说,独自朝我走过来,我以为是我那位朋友赶到了,于是也赶紧转向那名男子准备搭话。结果,那男子从我面前直愣愣地走过去,仿佛完全没有看见我。我才意识到他可能是一名精神病患者。在骆克道附近的一个报摊前,我准备买一份当天的《文汇报》,顺便向报摊主人问路,无论我如何客套,那卖报的中年妇女都是一幅面无表情的样子,对我的提问也懒得作答,再细看,这位报摊的主人面色憔悴、神情黯然,一双眼睛完全失去了光泽。我自知又遇到一位精神压力大的人,所以就悻悻地走开,不忍心再打扰她。在旺角洗衣街的路口,有一个名叫“麦花臣游乐场”的地方,其实就是一个公社去居民无偿使用的足球场,主体当然就是一个标准的硬地足球场,场地被漆成浅绿色,乍看一位是草坪。足球场的两个半场上还分别用红色油漆划有篮球场的标线,应该是一地两用。球场的一侧有看台,看台不大,估计最多能容纳2000名观众。我到那里的时候是晚上8点多,我的同伴在邻近的通菜街(女人街)上疯狂购物,我倍感无聊、四处闲逛,无意间看到这个“麦花臣游乐场”灯火通明,于是,进去决定进去看个究竟。看台上零散坐着一些观众,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因为观众不多,彼此间隔很大。我挑了在看台的第三排落座,距离前后左右的观众至少2米距离。但见球场上有两支球队正在比拼,两队分别着绿色和黄色球衣,裁判着黑色短裤、红色上衣。两队一攻一守、有来有往,颇有夺标的氛围,裁判也跑前跑后,不敢稍有怠慢。奇怪的是,看台上的观众没有喝彩声,也没有拉拉队,大家都默默地坐在那里静静地观看。只有个别相识的观众小声议论着什么,整个看台根本没有看比赛的氛围。我向身边的另一位观众打听是什么人在比赛,那人面无表情的看看我,然后摇摇头,一声不吭。我也试图向另一位观众打听,但立刻作罢。无非就是一场民间的娱乐,管他谁和谁呢?在我观看比赛的过程中,不时有人默默地站起来离开球场,那种静默让我感觉不是身处足球场而是在外科手术室。不难发现,看台上那些观众多数人是把这里当成一个放松的地方,而不是看比赛的地方。他们面无表情,不为比赛欢呼呐喊,也不为比赛拍手叫好,让我感觉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坐在那里,至于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我就无法获知了。但从他们的表现中,我看到的仍然是忧郁,他们究竟为什么而忧郁,我也无从能够知晓。我此次去香港,每天早晨起来都要买一份《大公报》或《文汇报》,以便了解时事。我一共买过3份报纸,其中1份报道是有关精神压力大而跳楼身亡,还有一份报道是一男子因财务问题持刀杀害亲属。我在香港滞留短短5天,就通过报纸得知2起因不堪压力而导致的命案,可见,这类事件在香港并不鲜见。
早就听说香港有一种卖淫的形式被称为“一楼一凤”,意思是说每个房间里有一位卖淫的妇女,这些妇女也被称为“凤姐”或“楼凤”。这些“凤姐”大体有两类人构成,一类是本港当地的家庭主妇,另一类是从大陆、东南亚等地流入的妇女。那些本港的家庭主妇很多是有夫之妇,其中不乏改革开放以后嫁到香港的大陆女性。她们在租屋中卖淫,丈夫大多知道,但迫于生活压力,也没有办法,只能如此。据说在香港,有很多工薪家庭都有这种情况,有些甚至就是依赖这种“一楼一凤”的经营方式维持着家庭生活。可见,在香港,卖淫不是为了致富,而是为了维持生活。我在尖沙嘴、旺角、铜锣湾的居民楼门上,都看到过这种一楼一凤的广告,初见时觉得有点别扭,但看得多了,心态也就平静了。
我以前也认识一些香港人,他们在大陆人的眼中是有钱人,但他们在香港,基本上就属于普通市民。他们需要面对住房、就业、抚养孩子等各种压力,而香港社会的竞争确实让很多人无所适从。我认识的一个香港人经常说的一句话是:只要有一份工,就好办。这句话听上去平淡,实际上包含了多少辛酸和无奈,只有他自己知道。从我们今天的情况推断,香港的今天就是北京的明天,总有一天,我们也会面对和香港社会同样的生活压力,我不敢对我们后代的事情妄加预测,但我这一代肯定会遇到类似于香港市民的压力,也可能是5年以后,也可能是3年以后,也可能就是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