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书》第二讲
《通书·诚下第二》:“圣,诚而已矣。诚,五常之本,百行之源也。静无而动有,至正而明达也。五常百行,非诚非也,邪暗塞也,故诚则无事矣。至易而行难,果而确,无难焉。故曰: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
为什么对诚还分个上下呢?第一章应该说是从源头上讲,从“体”上讲,第二章呢从“用”上讲。我们讲事情,要讲体用,圣人也要讲体用。诚之体是什么样一个状态,诚之用又是什么样一个状态,要有所感觉。所以在第二章,它就说“圣,诚而已矣”,就说一个圣人的境界是什么?圣人的精神境界就是我们的精神状态保持一种诚。这个诚是什么?用老子《道德经》的话来说,“无为而无不为”。首先是个“无为”。那天讲《道德经》:“致虚极,守静笃”,头一章我都还保留了。讲” 致虚极,守静笃”的时候,有所保留,没有讲。有一次我讲的时候,看到环境闹哄哄的,我就心里有点不舒服了。我就想,在这儿学《道德经》,“致虚极,守静笃”这六个字,首先要静下来。虚对什么而言?虚是对眼睛而言。我们的前景看得到还是看不到,首先不能够干扰我们的视觉,首先空间要虚,对不对呢?隔了一堵墙,你能看得到墙背后的东西?大雾天你也看不到外面的境象。致虚,我们的眼睛才会发生功用。在这个闹哄哄的场合中间,你这个耳朵能不能够听得到呢?听不到!外面环境闹了,耳朵就不能发挥功用。耳朵要发挥功用就最好在一个安静的环境之中。我说那个蚯蚓唱歌你都能听得到就好了。在有些寺庙里,是几百人、上千人的一种场所,树叶子落地的声音都听得到。你想一下,那个静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程度!同样,心也应该静到什么程度!因为外部环境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外面打打杀杀、轰轰烈烈使我们既不能虚又不能静。这个我们管不了,管得到的是我们自己。你自己的心虚不虚,你自己的心静不静!有没有功夫做到这一点,这是很重要的。
我在讲“圣,诚而已矣”,“诚”就是“虚极”,“静笃”,我拿老子来讲这个。你虚极了,静笃了,你才晓得什么叫“诚”。“诚”最初没有规定性,念头都没有动,哪儿有规定性?它是一个纯精神的东西,而且这个精神还没有发动,在喜怒哀乐之未发,之未终。它只在未发状态,这个未发状态,一般的人有了习染以后,他不可能保持这个状态。他举心动念一来,都是酒色财气、荣辱是非、利害得失那些东西搅在一起。孟夫子见孺子落井那个公案:看见一个娃儿掉到井里面去了,然后有几个人都去救。张三去救,李四也去救。张三在想:这个娃儿的老爹是当官的,我把这个娃儿救了,娃儿的老爹要在报纸上表扬我——无名英雄、见义勇为,说不定还可以给我个官为做起。李四想:这个娃儿的老爹可能是个百万富翁,我把这娃儿救起来,可能要送我一大笔钱。总之,这些事情多了。王麻子可能想都没想,看见娃儿就跳下去了,他就下去救人了。这就是说,我们做一件事情,同样一个事情,都可以产生不同的杂念,当然也有人不产生杂念。
为什么要谈到这个体会呢?当年国民党那位少将军统,是成都站的站长,叫徐伯威。89年贾老在文殊院讲《坛经》的时候,也是在课间休息,徐伯威就跟贾老说:“贾老,我跟你坦白一下,我这个修行还是没有到位。今天到某个朋友那儿去,到中午,饿了,我说下碗牛肉面,一再说下耙和点,我这个牙齿都没有了,咬不动。结果还是端了碗咬都咬不动的面来。我当时一下子就发火,刚刚一发火,又觉得不对,不应该发火。我呢就把这个火气吞下去了。唉,我这个人还是不行。”贾老听了,就一笑了之。杨光岱先生说:“唉呀,你不要回那一下嘛,你有脾气你就发嘛,你咋的呢?你不发就不发,你要发就发,你还在那儿优柔寡断的,选择一下发不发,就没有对,你的修行就确实没有到位。”当然这些大师级的人了,特是杨光岱先生是与南怀谨先生齐名的。当年在袁焕仙先生门下,是跟南怀谨齐名的这么一位高手。贾老呢,又居于师位,徐伯威当然呢也自惭修行。还不要说修行,光从修养上就远远不能和他们相比。
我们说“诚,圣而已矣”,“诚”是个状态,它应该保持我们精神上、性情上的一种什么样的状态?所以我们才将讲那个太和殿、勤政殿都爱挂那个“正大光明”。首先是“正”,不能倒拐,我们这个心不能倒拐,要“正”。这“正”才能“直”,孟夫子说:“聪明正直之谓神”。聪,耳朵;明,眼睛;正,心;直,行为啊!直是行为,这个样子才能称为神。只有聪明正直了才没有那么多矫情的东西,也没有那么多虚伪的东西。大家看到你,才舒服,就顺眼。该怎么就怎么,没有什么躲躲闪闪、遮遮藏藏的,那样的话,感觉就不好。所以“圣”“诚”,我们一定要准确地把握那个“诚”。为什么要准确把握呢?就象佛教里面讲究明心见性一样的,很多人说千道万还是没有感觉到。什么“知者不说,说者不知”,往往处于这种状态。
我们一谈“诚”的时候,往往就从宋明理学的这个层次上,可以说一百篇论文都可以写。一百个博士就可能写一百篇博士论文,写出来的论文,有没有那个“诚”的感觉?绝对没有!学《道德经》的宗教哲学研究所的这些博士生些,对这个“道”字,哪怕写一万篇论文,对这个“道”一点感觉都没有!找不到感觉!他的感觉全部在文字上,在分别思维上,在文字游戏上。在概念上,最多在哲学上说得通一点,说得圆一点。但是,对生命本身的这个“道”,对精神本身的这个“道”,乃至于这个“诚”上,没有感觉!佛教就说要有证量,要有悟境,要有悟入要证,我们讲儒家学说一样的要有这个。不然的话,周敦颐教二程寻孔颜乐处,寻孔颜乐处就是要找到证量,证明的“证”,度量衡的“量”。找到证量,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要真正找到感觉,跟着感觉走。要有这样的感觉,你就能懂得到这样的语句,你才晓得人家这里说的是什么。但这个是从根本上来说,从体上来说。当然“诚”也不完全归在体上,它有体有用,还应在用上释放出它的光辉。
“诚,五常之本,百行之源也”。五常之本,五常大家都知道,仁、义、礼、智、信称之为五常。百行,我们的日用动静,各行各业,各有各的规矩,各有各的轨道。它都有个共同的准绳,它都有个依据。这个依据是什么呢?就是“诚”!“诚”就是五常之本,百行之源。这个源、本是什么?我们怎么去感觉它?这儿马上又是“静无而动有”。“静无而动有”这句话不好讲,什么叫“静而无动有”?当我们的“诚”处于静的时候,天地万物都处于一种无的状态。为什么呢?我们的念头不生,一念不生的时候,还没有起心动念怕时候,整个眼、耳、鼻、身、意,色、声、香、味、触、法都是无。天地无,生命无,社会无,什么都无!念头都没有起,我们的主观念头都没有起,我们的客观现象也不会起啊!精神都没有发动,精神内容从哪里来?没有精神的内容了,精神内容是无。为什么呢?我们的精神处于一种无的状态,精神内容还没有产生。结合到《道德经》来讲,“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观其徼”。常无常有,我们要经常处于这么一种功夫之中,如果不处于这么种功夫之中,就天天在学术上谈常无常有,那个对自己没有受用,没有感觉。所以动、静一定要结合自己的精神,自己的思想。当处于静的时候,就会主观也处于无的状态,客观也处于无的状态。当我们念头一生,那个坏猫心肠一来,什么是是非非的就来了,什么是非都来了。既有是非,就有得失,有得失就有荣辱,有荣辱就有成败。社会现象的一切:喜、怒、哀、乐、忧、恐、惊,无不具足。所以,动,就有吉、凶、悔、吝,所以这几句话“静无而动有”,仅仅这五个字,里面妙不可言。你明白了这个,你一定就要处于什么状态呢?
“至正而明达也”,处于至正的状态智慧就通达无碍了。如果不正,你还有明吗?人正不怕影子歪,人不正影子肯定就歪。你心不正,被种种私欲、种种是非把眼睛给遮挡住,你还能够明达?明,智慧的光明;达,无所不照。所以这个“动无而静有”,它是我们精神的一种实际状况。我们要品尝到这种状况,要善于体验这种状况,而且要熟悉这种状况,要驾驭这种状况。如果自己不能够驾驭自己的这咱心理活动,自己不能驾驭自己的情绪活动,那么,你算什么?你在社会生活中举手投足之间都会错谬甚多,所以我们要看到这个“动无而静有”然后你才能谈得上“至正而明达也”。为什么呢?“五常百行,非诚非也,邪暗塞也”。
我们都处在社会生活之中,父母、妻子、儿女、领导、朋友、哥们儿,种种社会关系。既然是社会关系,也有一个准则,这个准则就是仁、义、礼、智、信。把仁、义、礼、智、信惯穿到我们这一百年的生活之中,种种人事关系、社会活动之中。这种种社会活动、社会关系就可以称之为百行,在以前称百工。为什么呢?各行各业嘛,所以说“五常百行,非诚非也”。如果说离开了“诚”,你就进入了为非作歹的状态,你会走入错误的状态。用庄子的话来说“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你进入一种“非”的状态就麻烦了。“非诚”,你离开了圣人教化的这条路,进入“非圣无法”,那还了得。邪气把你的精神占据,阴暗把你的光明闭塞了,那就危险了,被妖魔化了。所以要看“诚”的光明面,要有对“非诚”的警惕性。
我经常用以前本光法师教我们的话来说,人一辈子举心动念,千万使自己不要使自己的思想地进入危险的角落,不要使自己的思想进入阴暗的角落,保持自己的阳明正气,保持自己的阳明觉性,保持自己的光明。只有保持了自己的光明,才不会被邪暗所塞。什么叫邪暗?酒、色、财、气、贪、嗔、痴。用佛教的话来说就是贪、嗔、痴,这些就是邪暗塞。贪婪之心、嗔慢之心、骄慢之心等等,这些心思,这些意气来不得。人与人之间往往是意气最坏事,意气来了就把人的心路给拥塞了,堵塞了。心路只要一有拥塞,堵塞,那么情志就出现偏差,智慧就受到障碍,所以呢,“故诚则无事矣”。一定要使我们的心,我们的情,使我们的智都处于一种“诚”的状态呢?因为“诚则无事”嘛,就没有那么多事。
以前德山禅师讲“若也于已无事,则勿妄求,妄求于心,亦非得也”。妄求于心就无所得。应该是“无心于事,无事于心,自然虚而灵,空而妙”。“无心于事,无事于心”要做到这个好难噢!平常里,我们这些成年人卖儿卖女的事情多得很。单位上的是是非非,邻里间的是是非非,包括我们这儿书院,这么好的场所也有一些莫明其妙的是是非非,这个都会给我们带来麻烦。我们怎样使自己的心胸摆脱是非,处于一种无事状态?“故诚则无事矣”!你想,如果一个人的精神要处于一种空灵状态,爱因斯坦在思考相对论的时候,如果他的太太说:“唉,去打酱油”、“娃儿考试又不及格”,天天在他耳边上吼,可能爱因斯坦相对论就做不出来。他一定要使自己保持一种空灵、一种心静。所以说“致虚极,守静笃”。虚极和静笃并不是没有,或是死东西,不,它是最活的东西,在那个时候没有障碍,可能脑袋里的运算程序可以达到极高极妙的状态。用现在的计算机来说,就是几百万亿次的速度。但是,一当你的情绪有事情,有放不下的事情梗在心里的时候,你的脑袋还能管事啊?我看写篇文章都写不好,处理事情也要出事、失误,所以“诚则无事”。一个方面,真正有“诚”就不会邪暗塞了,另外方面,“诚”本来就是无事,我们就是把自己摆在无事道人的这么一个状态,使我们的心,我们的精神,处于一种松宽,清静,没有一种负担的状态。
平常里,我们自己的心病多,心理负担重,心理压力大。哎,按这样来过日子,第一,日子不好过,第二,处于这种状态的时候,脑子也也不好用。你要想自己灵、灵、灵、灵得不得了,还要想“无上甚深微妙法”里面去品尝一下滋味,那么你还要把那些一切种种事都放下。你放下了以后,就象那位八岁的小姑娘,在中央电视台上都说:“你懂不懂空、空、空,你还背了一个空,你把空放下就对了。”你要放得下,“诚则无事,”无事也是这个道理。经常在禅宗里边儿讲无事。这个宋明理学也经常讲无事。宋明理学讲无事还是从禅宗里面借鉴过来,纳入他们的一种修为来说。因为我们《通书》好多都是在讲修为,不是在讲学问。讲学问就进入汉儒里边儿来讲学问。当然宋儒朱夫子也还是要讲学问,程朱也要讲学问。但他们讲得最多的、讲得最根本的还是修养。当然清儒呢,更是讲学问了。讲事功的、讲学问的,和讲修养还是两回事。当然事功和学问还是要从修养中来,还是“百行之源也”。所以说我们要看到这个的妙处、高处和要害处、不然我们的学,根本的是什么?根本的事——安身立命之处都没有做好,当官了,有钱了都麻烦。用孔夫子的话来说:“朝闻道,夕死足以矣”。闻道多了然,对不对呢?
“至易而行难”,对这个诚,你要把握这个“诚”,就象佛教里所说的那样明心见性,把握这种真如自性。本来“至易”是最容易的事情。我在讲《易经》的时候,经常说《易经》不是难经,《易经》是很简单的。学中医的去学难经就有些头痛了,难经不好读。所以说《易经》是很简单的,为什么呢?“天下之动,尊乎于一者也”,本来就无思也无为,无思无为是最简单的事情,有所思和有所为最麻烦的事情,又要去运算,去盘算,要去加减乘除,你说麻不麻烦?我不去加减乘除了,我放在那里,那个简不简单?什么都不管,但是一个人做不到什么都不管。所以,你要做到什么都不管,难啊!我们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什么都不想,哪个做得到?庙子里边,我经常遇到那些在禅堂里头坐了十年、八年的人说:“唉呀,冯老师,我坐了好多年的禅堂了”,我说:“你坐在那儿如何呢?”“唉呀,不行”,我说:“你起不起念呢?”“唉呀,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那个的确做不到!我也一样的做不到!为什么呢?你坐在哪儿,你要想念头不起,不行!它不会听你的,就象我们心里面一分钟跳多少下,你能控制得住吗?每分钟呼吸好多次,你能控制得住吗?如果要控制呼吸,可能都要出汗。
蔡老师学宝瓶气控制呼吸,一身要流汗的噢!累得简直气都出不匀,那个是费力的。你自身的新陈代谢,你能控制得住吗?大小便你能控制得住吗?这些你都控制不住,你还要想把心里头的东西控制得住?但你又怎么办,遇到这些事情?我经常说的,下一分钟你心里想什么,你晓得不?不晓得!你下一分钟说什么?你不晓得。你不晓得就不行,你不晓得,你就没有功夫。你晓得了,你也不是控制了。有些老和尚说,我还是打妄想,哪儿有不打妄想的。只不过呢,不跟着妄想走而已,这个方面还做得到主。用玄奘大师翻译的话“种子如瀑流”,八识田中的种子,释放时如瀑流,你管得到啊?管不到。就象外面有人闹,你管不到,耳朵被迫要听;现在空气污染,你被迫地要呼吸;光污染,你被迫地要看;声音污染,你被迫地要听;食品污染,你被迫地要吃,你没有办法。我们心里那些先天的东西,八识田中的净染种子,它什么时候要给你蹦出来呢,你管得到?你说自己四禅八定,四禅八定也可以,只不过是冻结在那儿,我的话来说就是放在冰箱里面,只不过不长霉而已。但是,你拿出冰箱来一样的要臭。对于这个,你怎么来看?所以说“至易而行难”。要做到这个很容易,你要推行开来,你要实实在在的把控它,你要把玩它,你要驾驭它,难、难、难、难、难!但是先把至易的东西掌握了再说,首先就要使自己有这方面的功夫,要使自己能够做到“诚则无事”,要使自己做到“动无而静,静无而动有,至正则明达”。要有这个功夫,要过这一关。过这一关以后,你是不是“行易”呢?也不是“行易”。孔夫子也“行难”啊!你看他周游列国,一辈子的挫折,难;释加牟佛传道还是难,也并不是很顺利。人家把他的祖国灭了,他都没有办法,都说老佛爷神通广大,把什么都救了,他的祖国被人家侵略,被人家消灭,几次去以身去阻挡侵略军,都没有办法,他有啥法?没有法!所以说“行难”。
我们有个伟大的理想,很好的理念,我们想去推行开来,难啊!就象我们龙江书院这儿,物管还不准我们上课咧!你有好大的神通,我们这儿一位朋友还动用了力量去说,人家给你打太极拳,也就算了,难!通了天了,还是不理你。所以我们说,具体的事情用因缘问题,因缘问题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这个有的时候就叫天命!我经常都说,过去了的都是必然的,未来的都是偶然的。过去的事情,你想一下,不管它怎么偶然都是必然的,未来的呢,明天、后天、天才晓得。陈逸飞他不晓得那天他爆出血,亿万家当都不要了,无可奈何。他无可奈何,他的亲友也无可奈何,他的那个集团也无可奈何,哪个管得到呢?又比如张国荣吧,也是几个亿,结果跳楼了,有什么法呢?都管不到他们,所以说“至易而行难”。
但是“果而确,无难焉”。这个里边儿刚刚说“行难”,这又说了“无难”,“无难”是什么?“无难”是能不能使自己做到“果而确”。什么是“果”?果断、果决,要有这个敢把皇帝拉下马的精神,舍得一身剐。这个“果”还有一层意思,《易经》蒙卦说:“君子以果德畜行”。如果一个人没有这种果断、果决的这么一种精神,没有这种确定性,没有当断即断的这么一种精神,那不行。做事情瞻前顾后,那不行。如果你还老是在犹豫,在决策的过程之中,那么你永远在这个犹豫决策的过程之中。你这一脚要跨出去,只要在付诸实践,那么好事情就来了,有这个因,就有这个果。学圣人之道,要有圣人之胸怀,圣人之果决,要有圣人之行为。我们借用佛教的话来说:三业要与佛的身语意相应。我们学儒家的东西,这个身语意要与圣人相应啊!夫子如何说,我就如何做;夫子如何行,我就如何行。但这个要与时俱进,在精神上要达到通变。“果而确,无难焉”,“无难”并不是不难,你敢有蔑视困难的精神,敢有担当的精神。有的人没有担当精神,哪怕是个很容易的事情,他做起来都很困难,何况是危险的事情,要命的事情。关键要有担当精神,要有荷担圣人家业的这个精神,你就不难!
我们说“诚则无事”,只要你把什么事情都放下,那么你当下就体道。但是你自己放不下,今天这个事情,那个事情,你心口里的事情总有那么多,你放不下。你放不下,就不行。敢于要有那种放下的精神,管它的,明天就是天垮了,我还是睡得着。我经常还是处于这种状态:有时睡不着,有时心里头烦躁。你说明天的工作还是烦躁,但是你怎么办?有了事情来了,是非来了,你该怎么办?干扰你的灵台,干扰你的灵明,你该怎和双边合作?你能不能够把这个化开,化断。所以洞山祖师在“三渗漏”中说:“机不离位,堕在毒海”,为什么说“机不离位,堕在毒海”呢?心机不离位,是非不离位,麻烦不离位,念头不离位,老是在心里头担起,只要有一点在心里没有化解,就像这个癌细胞没有用刀子把它割干净一样,那个复发起来要命啊!所以不管道家也好、佛家也好,说命根不断,它都是指的念头上的这个东西,你能不能够果决地把它放下、清除。所以“果而确,无难焉”,这个大丈夫精神非得要雄起不行啊!雄不起,那么你就被这些念头给压死了;雄得起,念头来了也无所谓。我天天打妄想,也没有去做坏事,所以说念头来了也不怕。
我们四川有个老乡,无准师范禅师,很了不起。南宋末年在径山当了二十年的方丈,是向日本输送禅宗的领袖。他底下的徒弟好多都是日本一等一的高手。早年他跟他的师父破庵和尚学习,有一天,有一个人来参他的师父,说:“猢狲子捉不住,怎么办”?心里边儿的杂念太多,降伏不住,怎么办呢?他的老师就说:“唉呀,用捉干么,如风吹水,自然成纹”。那个来请教的人还稀里糊涂的,无准和尚言下大悟。以后成了南宋末年最光辉的一位禅师,以后高峰,中峰都是他的徒子徒孙,成了临济宗的正脉源流,而且是关键的几个高僧,很了不得。
同样是面对这个麻烦,心里这些放不下,念头来来去去,做不到主,你怎么办?也是老和尚的一句话:“用捉干么”,你管它干啥子哦,这些事情就如同风吹水一样自然成纹,你不料理它就行了嘛。就这个样子,在动静之间,他就大彻大悟了。所以我们来看“果而确,无难焉”,它并不是说真正要“诚则无事”就无事了,我们百不思百不想,行不行?不行,百不思百不想不是道,千思万想也不过是道,关键还是回归到“静无而动有”。实际上我们每天都处于一种“静无而动有”,我们无的时候实际上很上很静,没有这个静的基础,你哪里能动?静的时候,我们也没有离开这个动,生命在动,精神在动。我们的动静,静是相对于动而言。我这个时候,眼观鼻,鼻观心,入定了,实际上很多人对入定这两个字是没有搞懂的,他以为“入定”了就是坐在那儿腾云驾雾了,一点儿不想了,就在那儿定住了。这个都是社会上对“定”的一种误解。定是什么呢?定是心一境性,你的思维和所思维的目标,你的注意力,所关注的对象,它不移不易,称之为定。当我们把注意力放在一念不生上,而且也做到了一念不生,这个也是进入了定。但是这个定,你说有没有一念,你还有一个动机在那儿;我要一念不生,而且你又做到了一念不生,那个时候的确有点腾云驾雾的感觉。身体也没有了,天地也就内外明澈了,升出宇宙了,感觉也很舒服。你有舒服,那个是不是一念呢?都还是一念。所以有人和我摆龙门阵就说:“唉呀,冯老师,我这个事情有点麻烦,老是进入一个怪圈,我刚刚一入定的时候,我晓得我要入定了,一下子就一阵狂喜,一阵狂喜后马上就从定中跳出来了,一蹦就弹出来,怎么办?”还是破庵老和尚那句话:“用捉干么?如风吹水自然成纹。”根本不管它。定也好,不定也好,你不要管。不要管,你就稳得住,何况那个定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它就是对静而言有个定,对动而言有个静,对静而言有个动。
所以“果而确无难焉。故曰:一日克已复礼,天下归仁焉。”当然这个孔夫子的话“一日克复礼”,这个呢有几种解释:有那一天,如果做到“克已复礼”了,天下就归仁了,归于仁了。禅宗的话来说就是:你只要明心见性了,心里面的这个欢喜劲儿啊,看到你的仇人都是舒服的,平常你恨的人都恨不起来了。你心里边儿就像孔夫子所说的“克已复礼”了,你心里仁爱之心充满了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你的对立面,没有你所讨厌的人,麻烦的人,看到一切人都是好人。所以满街都是圣人啊!王阳明的境界也就出来了:满街都是圣人!《法华经》里面的常不轻菩萨“汝等未来世皆是佛,我不敢经视汝等。”他就看到好处了,看到精彩处了,每个人光辉的地方都看得到。
我们看人呢,老是看人家的缺点,有的人呢,看人家的优点。看人家优点的人有个好处,为什么呢?他不起是非,有亲和力,你老是看到别人的弱点,别人的缺点,就落于是非,落于障碍之中。所以“一日克已复礼”,当然我们要做到“克已”。我们每天举心动念、所作所为要遵循仁、义、礼、智、信的这个轨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要做到这点。当然这个“礼”是活的,这个“礼”并不不是说要恢复到周礼。恢复到周礼行不行呢?也不可能恢复到汉礼、唐礼,也不可能是恢复到宋,恢复到明,也不可能是恢复到清,你现在也不可能恢复到文化大革命那一套。你现在是现在的状态了,是改革开放。改革开放的现在是什么?《易经》里边讲:“时之义大矣哉”,“时之用大矣哉”,要明白时宜。你不明白时宜,像某某那一拔,弄得安全部门的天天上门,也惹麻烦。你天天唱阶级斗争,人家说你是神经病,这也不对。现在就是现在,我们就与时俱进;现在是和谐社会,我们就打造和谐社会,我们就和谐,这个对不对呢?这个就对!你必须跟着时代的步伐,时代的节奏走,既不能前,也不能后,不偏不倚,这个也是所谓“中”,我们还是要行“中道”,既不超前也不落后,既不耀眼,也不卑不亢。你要达到一种度,这个就要“复礼”。
“克已复礼”,你能够为大家做出一个表率来,那大家就会效仿你。当然现在效仿的是什么呢?明星、歌星、时装模特,大家都在效仿。这个效仿行不行呢?当然也不行。这个风气呢,你不能说它不好,也不能说它好,它实际上是现在的一种社会时尚。时装,时装,一时之装,过了也就算了。要有稳定性的东西,怎样使它能够具有稳定性、延续性的东西,比如说,在历史之中站得住脚,过去能够存在,现在也能够存在,未来也能够存在的东西。我们“天下归仁”要归于这个“仁”,所以圣人之道,我们是在哪个角度看。当然这里边儿是说“诚上第一”,“诚下第二”,“诚”的体和“诚”的用,我们要看到这个“一日克已复礼,天下归仁焉”也就是“天下归诚”,所以这样子反反复复的感觉一下。
第三章说的也是“诚”,第四章说的也是在谈“诚”,下次课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