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七日谈——第三天 梦境 丛林


第三天  梦境 丛林

这一夜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梦到了奥巴马。梦里感觉,他在北京有一个办公室,正装修呢,我从那里过,看到满墙满屋的都是金碧辉煌的浮雕镂刻,非常奢华的样子。里面有一个中国秘书,是一个北京女孩,下班时候我们一路回家,我问她:

他又不经常在这儿办公,怎么还搞得这么豪华啊?

就像大部分充满自信却又不怎么关心天下大事的女孩儿一样,不管她做什么,都是工作而已,跟她无关,她脖子一拧,摇着马尾辫无所谓地说:

有钱呗,装好了未必用,不用了再拆呗!

我说:人家不是平民出身的黑人总统吗?能不节俭吗?

黑人不假,节俭不节俭的,谁知道呢!

 

今天早斋吃得很好,两种水果葡萄、红枣都吃了,还吃了两个馒头。早斋时候也要求穿着海青,吃饭时候要将碗端起来,不能放在餐桌上,据说那样俯身吃是畜生吃相。斋后不过七点,有点时间,如果不是辅导员说要“相见欢”(就是让本组的成员大家一起认识认识),我就和昨天一样回寮房去睡个回笼觉了。本来在第一天就应该进行的,但是因为行堂的缘故,就没有进行。于是辅导员跟大家说了今天,在见行堂外面,可是这里也止语,又做不成了。而距离上午上课还有一段时间,于是大家在五观堂前的空地上安静地浏览风景。来这里第三天了,一直忙于埋头学习和适应环境,却几乎忽略了,这里是北京西郊著名的风景区,空气清新,景色怡人。尤其早上,眺望山下,晨雾蒙蒙即将褪去,远山青黛隐隐出现,忽然间曙光一道,犹如裂帛,翻出了一片红彤彤的朝霞,而周围居然是蓝的绿的云霞围绕,正如翡翠珊瑚,参差错落,灿烂精致,煞是提神!偶然看见一间佛堂门口的对联:

剪一片白云补衲,

留半窗明月看经。

不知何人所写,又是何人所书,字迹工整而不拘谨,潇洒但不放逸,字字珠玑,真是越品越喜欢!一时之间忽然注意起这里的对联来,逐个看去:

乾坤容我静,名利任人忙。

经过都是有缘客,归去何须别看山。

竹影扫阶尘不动,月穿潭底水无痕。

闲人免进贤人进,盗者莫来道者来。

……

时有微风吹来,山林间清晨的气息灌注全身,不由伸展双臂,迎接这一切,海青宽大的袍袖中立刻充满了清新的空气,瞬间有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之感!

 

就佛教在文化上对中国文化的贡献来说,我是五体投地的崇拜;你看,如果佛法如不来,则讲究经世致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家实用主义风气,诸子百家以天下为目的的各种学说主张,包括道家炼丹修仙的虚无主义特质,会让中国文化缺少一点超脱的灵动和慈悲的心怀;而大而化之的格物致知,又没有方法,究竟该怎么格,连朱熹也没有说清楚,王阳明也直接去格竹,这跟悉达多太子何其相似?自己跑到雪山苦行,不得解脱,最终还要回归中道。我相信,虽然王阳明对出家人的不赞同,是一种维护我们本民族敦伦尽份尽孝道的责任,但是如无佛学的超拔和对于心性的诸多阐发,阳明心学也难以成就。

但是另一方面,佛教又显然地把一种真理的教法变成了流于表面或者说偏重表面的形式,成为不折不扣的宗教,至少是给大多数人这样的感觉。或许,坚持形式要比坚持内在本质要容易很多,在人们无法马上到达本质的时候,形式的坚持可以保持一种有待觉悟的势力吧!谁知道!

 

但是毕竟没有补觉,奥巴马的奢华还是干扰了我的睡眠。上午就一直昏沉,不管是师父开示还是我们自己诵《广论》,身体清清楚楚坐在那里,而里面的自己都恍恍惚惚、若即若离,神不守舍、心不在焉。反倒是时近中午了,午斋前的一段静坐,反而不困了。

 

而,这十五分钟的静坐,我用双盘跏趺坐,看见白色手指从黑褐色的袍袖里伸出,交叠脚踝上,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让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宁。以前打坐,是妄念纷飞,犹如瀑流,一刻不止,当发现时,已经八千里路云和月,山重水复,根本找不回第一念了!但是今天不同,我可以随时发现自己的神跑开了,几乎是在跑开——应该说是游移——的同时,正念会马上发现,立刻收回,守住第一念。毫无疑问,是这几天的山中岁月,让心地少了杂染,更容易看护念头了。

 

晚上洗刷时,本没打算洗澡,但是在水池旁经李质师兄一句话提醒:要洗澡现在就去排队,我就索性到里面看了一眼,居然有个洗浴间是空的,于是,我有了一个浑身光滑头发蓬松的夜晚了。只是水洗澡的时候,水温忽冷忽热,跟我家的一个毛病,山上的水压也不稳吧!隔壁的那位大声叫着:无常啊!

不知道是洗澡之故,还是白天睡够了,居然辗转难眠。我与屋顶小小的空间,因为我的清醒,变成了鼾声的丛林,有直冲云霄的参天大树,有旋转上升的千年古柏,有高低错落的灌木,也有旁逸斜出忽然闪现的黄山迎客松……让我的耳朵应接不暇。

我在想,这两日受了八关斋戒,不许歌舞娱乐,我中午还玩了一会手机堆积木游戏,这个应该不算吧?而沐浴之后,肌肤光滑的难眠之夜,感谢这些鼾声让我免于犯戒。听着这些高亢婉转的鼾声丛林,不知道何时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