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 谢其章 :千古文人佳客梦


千古文人佳客梦

 

近来接连读到杨小洲先生的两本新书,一本是十月北京中华书局出版的《快雪时晴闲读书》,一本是十一月长沙岳麓书社出版的《夜雨书窗》。书的名字是雅的,作者喜欢在雨雪的天气里读书,好像也想将读者带进这不宜出门的天气里,起码在字面上,用心是显明的。七十年代旅美香港记者梁厚甫对于读书常有诧异之论,他说一个合格的读书人是不在乎环境的。读到专心致志之时,近旁有人吵骂打架,亦是充耳不闻,视而不见。梁厚甫讲了发生在美国一个图书馆的事,大家都在安静的看书,忽然地震发生了,人们都赶紧往外跑,只有一个人没跑,抬头看了一下挂钟,说挂钟没掉下来,就算是地震也是小地震。梁厚甫对于中国读书人讲究的“千古文人佳客梦,却是红袖伴香夜读书”很不以为然,他说真读书不必如此张罗。当然杨先生追求的读书景致,也是许多读书人的追求,郑振铎的题跋中有这样的话“一九五七年一月十六日灯下西谛记。时夜静无声,明月照积雪上,清光冷隽射骨。”(跋《群雅集四卷》)郑住的是平房,书窗之外便是院子,故很方便地走到外面被“清光射骨”。想来杨先生是现代高楼居者,这样的方便是没有的罢。雪夜如昼,古人诗云“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我真的是觉得比读书来得豪迈。

我不属于“全天候”的读书人,心里有事和真的有事,我都无法安心于书。所以我很佩服全天候的读书人,他们的心理承受力强于常人。杨小洲和止庵先生都是这样做的。止庵在医院陪伺母亲,竟然还能看完十几本书,而我只靠万花筒的晚报打发时间。杨小洲在这两本书里都写到母亲的病重和去世,此时此刻,他仍读写不辍“二00七年三月十二日,家慈在湖南中医学院附属二医院经CT查出肺癌,时肿瘤已大如鹅卵,为儿者至感伤痛。始是两年来每月经由京城返长沙侍奉八十老母数日,无阻酷暑萧寒,这些文字便在北京与长沙两地写成。夜雨敲窗本为读书至乐,在我则至为心痛矣。已丑年初一 在长沙母亲身边”(《夜雨书窗》自序)在此书跋里,他又写道“此书初编成稿后,母亲已于已丑正月初十晨五时四十逝世,得寿八十一岁。已丑二月廿记于长沙”。

我知道杨小洲,是看的北京一家报纸《书房风景》版,该版第一期的主人是崔永元,杨小洲大概是在二十几期之后登上了此版,都是照片带采访满满一个版。我注意的是采访中提到杨小洲收藏有全套《古今》杂志,这正撞上我的专藏,所以就警觉起来,不知是同好还是对手。及至又看到几十期周瘦鹃主持的《半月》书影,心想碰上劲敌了。以后,对于他发表的文章自是多了一分留心,感觉他的文章很是与别人不一致,属于议论风生,锋芒逼人的一路,幸而所写无涉政事时评,终归书生意气,寂寞繁华皆有意。再以后,果然看到他的单行本问世了。书中果真收了《袁寒云与《半月》杂志》一文,只凭这一篇我就会买这本书的。

两本书的外型一是小精装,一是大精装,前者多为随笔小品,后者的格局则宽广了许多。两书合而观之,可知杨小洲阅读视野的深度和广度,还有就是作者的趣味所在。我们读一本书,多是出于好奇心,即通常所说的求知欲。读一本读书随笔,我最想了解的是作者看了哪些书;有何评论,他的评论是否与我的观点相去甚远或者刚好一致。单看篇目,杨小洲所谈之书,竟与我已购之书惊人的一致,也就是说,他谈的一百十数种书,我竟十之八九的存有(当然也许并非全部通读过),未购存的部分多是外国文学。这样的话,我就把阅读的重点放在他的评论上去了,“夫子言之,于我心有戚戚焉”不失为读书的一种快乐,立场截然对立亦无妨,我只要求作者的语言令人愉悦,现在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毫无才气的文字太盛行了。杨小洲的文字是属于非常漂亮的一种,有的时候我倒是担心文字过于漂亮会导致“以文害辞,以辞害志”,譬如董桥先生,当初是好评如潮,现在则有了很大的争议,争议即来自董桥的语言风格——可说是:成也语言,败也语言。实际上杨小洲的随笔不但文字优美,且卓见频出,他对于公认的好书也是不留情面的“机智风趣虽是《嗜书瘾君子》的特色,但书中语言过于调侃,免不了闲杂碎语,让人觉得美国式夸夸其谈未免华而不实。”(《我为书狂皆雅兴》)他说董桥文章“是带着英伦绅士风度的鸳鸯蝴蝶派”,就是褒中夹贬了,我想改易为“穿西装打领带的包天笑”,董桥的英式随笔不幸粘上鸳蝴甜腻的病毒,尽管才华过人,离一代大师的位置愈行愈远。

杨小洲对书的装帧有很内行的看法,这很出我的意外。他在说到印书纸时,会知道何是“热熔纸”何是“凹版”——“按说这番雅致的制作工艺始于五年前辽教社出版的《来燕榭读书记》:书前环衬的热熔纸上,将万历刊本《水月斋指月录》序压制成凹版,触手如抚雕刻梓版。”(《黄裳:旧雨新燕齐飞》)

读杨小洲的新书,除上述之外,最最令我惊诧的是他竟与六十年代的钢琴家刘诗昆有认识“多年前我在深圳曾与钢琴家刘诗昆先生有过一些接触,得以了解音乐家真性情,知道一点音乐家的怪脾气,说起来都可视为趣事。”(《音乐逸事》)这勾起了我四十多年前的一个往事。我上中学的学校,与刘诗昆执教的中央音乐学院仅一墙之隔,文革中音乐学院是重灾区,常常在大礼堂里开批斗会或辩论会,有一阵“血统论”甚嚣尘上,刘诗昆在大会上对“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对联说了几句不同的看法,马上有红卫兵跳上台批斗他,我看到瘦高个子雪白衬衫的刘诗昆的形象,至今未忘。

谢其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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