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平凡的世界》20年后的怀想


        今年是著名作家路遥诞辰六十周年。1988年,我23岁的生活中,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抱着收音机里收听半小时中央人民播电台播讲《平凡的世界》。小说中,在那充满吊诡的蹉跎岁月里,主人公从政的实践与憧憬,以及爱情的滋润与甜美,曾经给予我太多太多甜腻的陶醉与抚慰。路遥和《平凡的世界》是我青春朝代的精神导师!

         20多年后的今天,我对路遥的关注已经超过了对《平凡世界》的关注,路遥的身上就是一个真实的平凡世界。读路遥,是在另一个真实的平凡世界中寻求精神的力量。

  18岁那一年,王卫国(后改名路遥)成为名躁一时的风云人物。彼时,他有一个令人敬而生畏的“显赫”身份——陕西省延川县革委会副主任,青年路遥具有从政的理想。文革期间,路遥在延川名气很大,是延川县‘第四野战军军长”。这个时候,路遥的生活中,出现了一位容貌娇好的北京知青,他的初恋情人是林红。可是一年之后,路遥被免去县革委会副主任的职务。路遥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的是,他在“文革”期间那段不堪回首的特殊经历,后来成为攻击、诬陷他的一大口实。“文革”经历俨然演变为路遥难以言说、不可触及的“原罪”。成名之后,针对路遥的攻击始终未曾消停,这让路遥内心充满了苦闷与愤怒。与“仕途”一起葬送的,还有路遥的初恋。革职返乡途中,有人转交给路遥一封信,信是林红写的,那是一封绝交信。林红的离去,对年轻的路遥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仕途”断梦,路遥被“下放”到乡间小学教书,一时间陷入无边的失落与黯淡。清澈的眼神之中浮现一缕幽怨、一丝无助”。当年的路遥,就是这样。不过,生活的窘困,情感的挫折,并未击垮路遥的意志,他一边教书挣口粮一边鼓捣点文字,他写顺口溜,也写诗歌。

       20世纪70年代,喜欢写东西的路遥有机会进入了县通讯组。通讯组里有个北京女知青林达,她和林红是闺中密友。林红“抛弃”路遥之后,林达走近了路遥,给予很多关心与慰藉。后来,路遥进入延安大学中文系读书期间,林达省吃俭用、节衣缩食,在经济上给予路遥很多支援与资助。大学毕业后不久,路遥与林达结婚。

      进入延川县文化馆,成为一名创作员,从此“创作员”路遥经常佝偻着腰匍匐在窑洞土炕上不停地写,稿纸上密密麻麻。一直延续到1992年路遥去世。

         1972年,《陕西文艺》(今为《延河》)杂志发表了路遥的小说《优胜红旗》,这是路遥的第一部短篇小说。后来,路遥还发表了一篇中篇小说《基石》。上大学之前,路遥已在文学领域崭露头角。曹谷溪记得,1972年的《人民日报》刊登过一篇文章《山花是怎样开放?》,讲述了陕西延川文学青年路遥的故事。
  1975年夏,路遥利用暑假同林达一起去了一趟林达的老家福建。他在回到延安大学前给我写了一封长信,细说了他在沿途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以及他所感受到的人心民意和国家面临的形势、未来发展的走向。通篇是用文学家的激情,写的是政治家关注的事情。路遥是一个酷爱文学又关注政治的人。

        路遥的首部中篇小说《惊心动魄的一幕》,正面描写“文革”的伤痕,勇敢张扬青年的觉醒,1980年在《当代》发表后获得第一届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路遥的名字,终于被中国文坛瞩目。
  路遥在此前之前的人生发展规划,是40岁之前,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完;40岁之前,要成为陕西最有名的作家。后来,路遥成了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他还是那句话,40岁之前要把事情干完。当时我怎么也不会明白,路遥为什么把40岁看得那么重?仿佛冥冥之中,路遥对自己的病有所预感。事实也是如此,40岁的路遥写完《平凡的世界》大病一场,此后再也没能走出医院。 
          

          贾平凹诚挚有言,“在陕西,将有两个人会长久,就是石鲁和路遥。”路遥的成长具有榜样的力量,他性格非常倔强,生活的贫困、前途的黯淡,让他产生了嫉恶如仇的动力与勇气。正因为一直弱小而卑微,所以路遥无比强烈地渴望强大,渴望出人头地、建功立业,渴望赢得更多人的尊重。

      路遥常说一句话,“人生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就好像足球运动员的临门一脚,哪怕把腿踢断,也要拼尽全力”。当时,路遥正在写《平凡的世界》,这句话很能代表路遥的性格。《平凡的世界》(第一部)问世之后,路遥没有赢得掌声与喝彩,相反却遭遇文学评论人士的当头棒喝。  呕心沥血创作的一部长篇,居然没有得到“主流”的认可,路遥的心情灰暗到了极点。
  回到西安,路遥对白描说,“我要继续写下去,写第二部,写第三部。”

       从另一个方面看,路遥脆弱。出身贫寒、家境凄惶,在路遥心中一度深藏着自卑,为了掩盖这种自卑,他把自己沉浸在文学创作的忘我之中,塑造了许多寄托个人诉求的硬汉形象。通过自我奋斗,驱逐那些蛰伏内心浓烈如斯的自卑情绪。屈指算来,路遥用他的作品,奋争了20年之久。原本不被文坛看好的《平凡的世界》,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讲之后,全国听众反响异常强烈。路遥,不可遏制地名满天下。《平凡的世界》(第一、二部)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热播之时,路遥把自己“禁锢”在阴冷潮湿的斗室里疯狂赶写第三部。

         1991年,出齐三卷本的《平凡的世界》荣获第三届“茅盾文学奖”。其时,陕西省委常委会开会研究决定,由路遥担任陕西省作家协会主席。一纸任命尚未下达,重病在身的路遥住进了医院。路遥的最后一刻,情形简直是判若两人,已经又瘦又小,满脸焦黑,在病床上蜷曲着。病榻上的路遥好似一堆燃过了旺火的焦炭,

        那个半夜写作、通宵达旦,早晨从中午开始的路遥死了,而我等俗人,还沐浴着平凡世界的阳光,庸俗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