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温柔
---难以忘记的她
田忠国
我曾在“难忘善良的她”一文中这样写道:
“一切都晚了,因为,在我接到你的信前,刚刚办了结婚手续……忠国,还记得毕业前的那个晚上我说的话吗?你的自理能力太差,不知将来谁帮你自理。这些年来,我一直等待你的结果,但想不到我等来的是你迟到的来信……”
这是一位同学曾经给我写的信。由于不爱写信,高中毕业从公社到煤矿,虽然离家的路程不是很远,但和所有的同学,基本上全失去了联系。一方面与我不爱写信有关,另一方面,也与我沉迷于读书、思考和写作有关。
我上高中的时候,一是不喜欢听课,二是喜爱自己读书。记得有一年,老师突然宣布,说是学生上课可以打瞌睡,我从坐位上一蹦老高,猛扔了一下书,书差点冲破屋顶,飞出教室。之后,我便一溜烟跑进了离学校不远的梨园。但到梨园想想,离学校太近,如果老师找来,虽然老师不会怎么样你,但那也是很不好玩的。于是便涉水过河,一头钻进了果园。躺在果园深处的一池碧水旁,平静的读起了“石头记”(“红楼梦”原名),一直到听到有人说,谁惹你了,哭得像泪人一样,这才把我吓醒。
定定神,过了半天,才看清楚妩媚动人的笑模样,说,你吓死我了。
之后,我才发现天近黄昏了。
“没那么厉害吧?”
“真的。我吓得半天没喘过气来。”
“看,这就是书迷的好处。”她从衣袋里掏出煎饼,递给我。“还没吃饭吧。”
“慢点吃、慢点吃,慢点,别噎着。”她边说边拍打我的脊背,并切用一只手翻看那本烂兮兮的破书。“看书别那么入迷、那么动感情,你没听人家说,听古书是替古人担忧。”
“知道。”
“知道了就好。”
“我喜欢听说书的。你哪?”
“我不敢走夜路。不像你那么胆大。”在我的记忆中,那是我们说话最多的一次。
之后,在太阳落山之前,我们就涉水过河,回了学校。过河时,由于天气乍暖还寒,河水边水流稍缓的地方,结了一层冰碴子,脚踏到上面,冰凉的声音穿过空气,直撞脑海里梨花纷飞的天空。到教室后,打来开水,点亮灯,我一边就着咸菜喝开水,一边看起了小说。
第二天一早,班里的学习委员红着脸,把我叫到学校外,严肃的告诉我,说她听说我谈恋爱了。我问这位同学,什么叫谈恋爱?这位同学吞吞吐吐了半天,也没说出谈恋爱的概念,最后只得说,你昨天是不是和xxx在果园里了?我说是啊,是。
几年后,当我在公社里,一位话务员说我和某某知青谈恋爱时,我告诉她,我没到过果园。那位话务员呆怔了半天,等她弄明白我所说的果园就是谈恋爱时,竟然仰天大笑,并且笑出了满脸泪花。而后,她严肃的告诉我,果园不是谈恋爱。谈恋爱就是一男一女谈情说爱。
经她那样一说,我认真想了半天,严肃的告诉她,我和某某某在电话里讨论的都是咱公社如何多搞几个厂子的问题,话务员长笑不止,说,那就是谈恋爱呀。
晚上,那位知青又打电话,说,某某某(指话务员)给她打电话,说咱们谈恋爱。我困惑的问她,怎么谈厂子问题也是谈恋爱?
她在电话里大叫一声,大傻,你真可爱。你别到哪去,我马上过去。
和她几乎同时到公社的,还有那位好像过了几十年没见面的同学。她们一前一后进了我那间办公室兼卧室的屋子,一位欲笑未笑,一位呢,疯了似的大叫大傻大傻。同学满脸不高兴的样子,慢声细语的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说话呢,大傻大傻的多难听。
明亮的月水和窗外的灯光融为一体,泡得一棵棵不大的槐树树头一蓬翠绿。
她拉开和我同学挑战的架势,大声说,我就说他大傻,你能怎么着我!告诉你,我不光现在叫他大傻,我还一辈子叫他大傻呢,因为,我想和他结婚了。
同学的脸一下子白了,怔怔的站了一阵,两眼噙着泪水,小声说,我走了,忠国,不打搅你们了。望着她渐行渐远,荡起白雾似的月水的背影,我悄悄追了出去。
快到她村子时,她轻叹了一口气说,忠国,我觉得你们挺合适的,因为,人家全家是非农业,吃公家饭,过些天知青一回城,她也可以把你带成非农业,那样总比在公社好。
过了一阵,我说,俺二叔给我算卦,说我能吃公家饭。
没想到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竟惹得她大发雷庭之怒,吼道,吃公家饭你送我干么!我问你你送我干么!说完,一阵疯跑,她便消失在村子的夜色中。
呆一阵,生一阵气,我便坐到沟沿上,抽起了“白莲”烟。烟抽了半盒,抽得醉了,我慢慢感到,从没有朝我发过火的她,在今天,在虫鸣声犹如月水洒满夜空的晚上,她泪光下的双眼,是那么温柔。数年后,当朋友受人之托,前来说媒时,朋友说,忠国,你如果不好意思说话,说不出口,同意可以点点头,不同意可以摇摇头,我好给人家回话。
当时,我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因为,满脑子里全是她泪光下的温柔。后来朋友走了,我也浑无所觉。直到一年多之后,我给她写了封信,在信中讲了一个故事,这才有了本文开头时她给我的回信中的一部分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