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猜自己可能会是国内最初一批接触并注意克里希纳穆提中文作品的人。那时克氏究竟是何方神圣,有些什么业绩,几乎完全不被国人所知晓,通过阅读,我当时就判断这是位非常有价值的圣者,深觉此人应该引起国人的关注,不宜当面错过。但是十几年下来,他的作品居然成了我们最畅销的读物之一,还是有些出乎意料的。
我记得那是上个世纪90年代初,我在温州的新华书店看到了一种小开本的上海三联出版的“猫头鹰文库”丛书,除了一些诸如尼采,加缪,蒙田,柏拉图等这些大名鼎鼎的人物以外,我注意上了两本容易被人忽略的书籍,而事实上我很快就喜欢上了,一本是当时还知者寥寥的丹麦哲人克尔凯戈尔的《一个诱惑者的日记》,还有一本就是这个克里希纳穆提的《生活的问题》。克氏的这本著作如他的其他著作一样,都是讲演或者访谈以后的产物,所以它分成两部分:讲话和答问。语言很平易,但意蕴很深邃,读着读着会逐渐被他迷住,我相信他不是普通人,他身上隐藏着非凡的精神能量,但是译者几乎没有什么介绍,旁人更是知之不详。
阅读留下的痕迹除了上面这些印象以外,还有就是:我记住了译者在前面提及的“神智社”和贝赞特夫人,也顺便记住了译者的名字,好像是男女二人:何隽和陈红梅。
时间过了五六年,国内突然出现了品质很高的一类书,几十本,出版社似乎还在争着出,上海三联,东方出版中心,还有学林出版社,而作者却是同一位神奇的印度人:奥修。这人的书据说高达600来本,那已经不是著作等身的概念可以比拟的了。奥修让我可着迷了!但是此人很复杂,争议也多,尽管书(其实都是他的讲话记录)的质量不容怀疑,但是很快熄灭声迹了,人们也许将他当成一阵风,也有更多的人根本不知道奥修曾经来过大陆(其实奥修最早是在上个世纪80年代在湖南的一个出版社出过一小本)。奥修不但是个奇特的修行者,而且还应该是位嗜书如命的读书人,据他自己说,他的阅读达到十万本,这个数据我很吃惊,将信将疑,因为人的一生最长也不过3万多个日子,就算他一生下来开始阅读,也得一天读三到四本才可能抵达这一数字,但这如何可能?而在书中,他常常提及克里希纳穆提,评价甚高,他把克氏视为印度无数先知性人物中最重要的十二位圣者之一,把他看成是一个佛,一个当代的佛。还说:“他是这个世纪最具有智慧的人,但是他不被世人所了解。”
然后就是新世纪的开始几年,克里希纳穆提已经在大陆流行开来了,他的书被纳入“心灵鸡汤”和励志类的书籍里面,人们哪里知晓这是当代的一个佛啊。再后来,有一个很特殊的女子在大力倡导克氏的思想,并且大力翻译其著作,先是在台湾点火,后是在大陆鼓风,并且出版自己的自传,里面还设专章谈及克氏是自己精神修行和寻道历程中的终点。这女子就是胡因梦,李敖的前妻。于是,克氏的著作火了。
其实我心中还牢牢记着当年第一位把克里希纳穆提介绍到大陆来的译者何隽先生呢,那时是如何地悄无声息啊!我去年到了浙江大学,遇到了何隽先生,他是我的中国哲学的老师,真名为何俊,他说那本书是他和自己的夫人陈红梅女士一起译过来的,但那时几乎没有什么动静。其实有些革命也许是静悄悄进行的,谁知道呢!
我这次来英国,有一个去罗摩克里希纳的修道院体验神秘生活的机会,当时是考文垂大学的艾伦•亨特教授带我去的。我在他家过了一夜,第二天他们夫妇俩就开车把我送过去,沿途是一路绝美的英国乡野的风光。还特意为我安排一次丘吉尔出生地,英国最著名的私人宫邸——“Blenheim Palace”的文化之旅。
我原来只知道艾伦教授是研究印度宗教文化的,他是印度加尔各答大学的博士,但是没有料到他的博士论文研究的居然就是克里希纳穆提的教育思想。而且,更让我吃惊的是,就在那晚,我还得知他早在1988年就已经翻译了一本克氏的著作在港台两地同时发行。书的名字唤做《解脱何来》,看来,我又是苦行僧遇到佛了!我一冲动,马上提请他能否让我过目一下此书呢?艾伦是个极为善良的英国人,当时天已经全黑了,他立起身来,在自己的书房里点起了灯,找起了那几十年前的一本旧书。开始没有找到,我在他家的餐厅里面喝下午茶,然后第二次艾伦手里就带着这本书,一本古色古香的、漂亮的中英文对照本《解脱何来》,艾伦把它送给了我。他说,这是自己和几个中国朋友合作翻译出来的,艾伦还说:“你知道吗?台湾有一位女人,叫做胡因梦,她读过这本书,因为喜欢克里希纳穆提的思想,于是她在台湾,后来在大陆宣传克氏呢。”像平时一样,他说话慢条斯理的,而当时的我呢,心中却如同被雷电击中一般,惊奇感已经抵达了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