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北大荒.知青岁月---兴安岭上(四)


 

回首北大荒.知青岁月---

兴安岭上

 

(四)溪水黄、雪水清

我们宿营的地方位于大山深处,是一块地势平坦的林地。可能是这里曾经遭遇过雷电林火的缘故,四周的枯树特别多。

在山里,把这些枯死的、尚未砍伐的枯树(大多是落叶松)叫做“杖杆”。“杖杆”由于风干了,几乎没有什么水分,是现成的柴禾。

选择这里做为宿营地,一是地势平坦,便于搭建帐篷;二是位于待建公路的中部,便于工程向两端展开;三是这里“杖杆”较多,便于就地取材,烧水做饭;这第四个原因,可能就是附近溪流充沛,可以解决生活用水。当然,这都是我自己事后的猜想。

这里顺便说一下,我们在山里住的是绿色帆布做的帐篷。帐篷里,是用木头搭建的对面两排大通铺。我们武装排将近三十人,正好住在一个帐篷里。住这种帐篷,夏天闷热不透气,蚊蝇肆虐;遇到下雨天,上面漏雨用脸盆接,通铺下面水汪汪,被褥都是潮的。

到了大兴安岭才知道,整个大兴安岭是由成百上千个大大小小的山峰组成的,山峰之间沟壑纵横,一年四季雨雪汇集,形成无数条或大或小的溪流。

当然,这里说的是山间溪流,不是地下涌出的泉水。这些溪水从数公里外的积满多年枯木、腐叶的山沟里一路蜿蜒,顺势而下,可以说是吸收了山石、树木、花草以及野兽、昆虫的多种成分,历尽周折才流到我们脚下。

在此之前,我曾天真地认为,山里的溪水一定是清澈纯净、甘甜可口的。来到大兴安岭,我才有了切身体会。

首先说溪水的颜色,是微黄色的。不难理解,正是从多年的枯木、腐叶中过滤出来的雨水的颜色。再说它的味道,只要喝一口,从舌尖到舌根,满嘴都是淡淡的、苦涩的树叶子味道。总之,是太难喝了。特别是刚上山的那几天,每次喝水都跟喝药似的。

不过,即使再难喝,也得喝,人离不开水呀!于是,我们想了个办法,就是,吃饭的时候多喝粥。溪水苦涩,做成了粥就显不出苦味了。多喝粥,为的是少喝苦水!

记得时隔多年之后,2005年,我到四川西北部的四姑娘山旅游,当地雪山巍峨、森林茂密、溪流纵横,藏族导游小姐特意叮嘱游客们,千万不要喝山上的溪水!因为,但凡大山溪流,水质成分复杂,含矿物质极多,对人体有害无益。

看来,我们这些当年上山下乡的知青,如今大多体弱多病,很多人痼疾缠身,追根溯源,与那时恶劣的饮食条件有直接的关系。

值得一提的是,微黄色的溪水,不但难喝,而且用它洗衣服,还容易生虱子。在山上,没有别的水源,衣服脏了,特别是内衣内裤被汗水湿透了,趁着天气晴朗时,我们都要抓紧时间,用溪水、打上肥皂好好洗一洗。没想到,用溪水洗净了,晒干后穿上就升虱子了,而且再怎么洗,也别想洗净了。内衣上总是有虱子和虱子卵。

现在看来,也不难理解。这溪水本质上就是雨水,内含微生物极多,又没有经过过滤消毒,用它洗衣服,不生虱子那才怪了!

喝苦水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三个月,到将近下山的时候,才略有转机。

大约是十月初的一个清晨,战友们一觉醒来,走出帐篷发现,漫山遍野银装素裹,下雪了!只见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飞舞,地上、帐篷顶上至少有半尺厚的积雪。当时,山里的气温早已达零度以下。为了御寒取暖,帐篷里架起铁皮炉子、大炉筒子,烧着用“杖杆”劈成的木头柈子。

见到当年的第一场雪,战友们的第一反应,不是欣赏雪景,也不是堆雪人,更不是打雪仗,而是化雪水喝!因为上山以来,这三个月的苦涩溪水真是喝得够够儿的了!

于是,大家纷纷拿出了铝制的饭盒,把帐篷顶上洁白的积雪装在里面,压实了,放在烧得通红的铁皮炉子上。不多时,积雪融化为雪水,滚开了,冒着浓浓的热气。手里垫块布,小心翼翼地端下来,仔细一看,清澈透明!喝一口,没有任何异味,真是太可口了!记不清是谁,拿出了珍藏的白砂糖,往哥儿几个的饭盒里放了一点儿。再一尝,哎呀!甭提有多好喝了!简直胜过时下宴会餐桌上的高档饮料!

就这样,在那寒冷的冬日里,在祖国东北边疆高高的大兴安岭上,我们这些二十岁的小伙子,围坐在低矮帐篷里的火炉边,心满意足地喝着烧开的雪水,驱赶着身上的寒气,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