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起刑讯逼供
自2005年佘祥林、聂树斌等案件被媒体曝光以来，我曾一度致力于对于刑讯逼供的研究。我陆续发表了《李逵是如何成为妖人的》、《冤案是怎样铸成的》、《刀俎之间》、《我国古代的刑讯制度》、《刑事诉讼结构的失衡》、《重提沉默权》、《什么时候平反冤案不再缘于偶发事件》等文章（这些文章均同时发表在我的博客上）。我之所以致力于刑讯逼供的研究，之所以这样痛恨刑讯逼供，实在是因为，刑讯逼供是造成冤案的主要症结。
近日，陕西丹凤县高中生受审猝死案有了最终的结果。果不其然，又是一起刑讯逼供。
2009年2月10日凌晨，—个名叫彭莉娜的女高中生在陕西丹凤县城丹江边上被杀害。经过侦查，于2月28日确定丹凤县中学高三学生徐梗荣有重大作案嫌疑。当晚10时徐梗荣被带至丹凤县公安局开始审讯，一直连续审讯到3月8日。
其间，原丹凤县副县长、公安局长、“2·10”专案指挥部总指挥闫耀锋在专案组及指挥部召开的几次会议上，亲自确定了将审讯人员分组轮番审讯的方案，并决定对徐梗荣采取刑事拘留措施，不送看守所羁押，在县公安局审讯。3月3日闫耀锋又决定将徐梗荣转至丹凤县资峪派出所审讯，并给资峪派出所打电话作了安排。负责审讯工作的原丹凤县公安局刑警大队教导员赵朔主持制定刑讯方案，对审讯人员分工，亲自购买、安装刑讯工具，演练捆绑犯罪嫌疑人的方法。原丹凤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四中队队长贾严刚、原商洛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民警李红卫等人在县公安局和资峪派出所的审讯过程中，为索取口供，采取不让嫌疑人休息、反背捆绑、吊、打等方式刑讯逼供。3月8日凌晨审讯人员发现徐梗荣身体状况极差、虚弱、言语含混不清。于7时、9时许先后两次向原丹凤县公安局主管刑侦工作的纪委书记、“2·10”专案指挥部副总指挥王庆保汇报该情况，直到10时50分许，王庆保才组织人员将徐送往丹凤县医院，徐梗荣经抢救无效死亡。经法医鉴定，徐梗荣患有原发性心肌病，由于外伤、疲劳等因素引发心跳骤停死亡。
案发后，在检察机关立案侦查期间，贾严刚、闫耀锋、李红卫分别于3月22日、23日、24日投案自首。
11月24日，该起刑讯逼供案在陕西省商南县人民法院审判庭公开审理并于当晚宣判：丹凤县公安局原局长闫耀锋犯滥用职权罪被判处有期徒刑2年；丹凤县公安局原纪委书记王庆保犯玩忽职守罪被免予刑事处罚；丹凤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原教导员赵朔、原民警贾严刚犯刑讯逼供罪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2年6个月和1年6个月。商洛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原民警李红卫犯刑讯逼供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年、缓刑1年。
媒体报道说：“法院审理后认为，被告闫耀锋违反法律规定，滥用职权、违法决策，被告人王庆保在工作中严重不负责任，导致犯罪嫌疑人徐梗荣死亡后果的发生，其行为分别构成滥用职权罪和玩忽职守罪。被告人赵朔、贾严刚、李红卫在侦破案件中，为获取口供，对犯罪嫌疑人实施暴力，其行为均已构成刑讯逼供罪。鉴于三被告人是在执行领导指令过程中的行为，参与审讯民警较多，责任分散，加之犯罪嫌疑人患有原发性心肌病等原因，各被告人尚能认罪，商南县人民法院依法作出上述判决。”（见南方报网《陕西高中生受审猝死案原公安局长获刑2年》）。
我曾在《口供主义是造成冤案的主要根源》一文中说过：“在我所收集的案例中，几乎所有冤案的铸成，都首先是‘口供’的铸成。在这些冤案中，‘口供’是证据链条的核心，所有‘罪证’都单靠‘口供’链接和支撑，如果没有‘口供’，证据链就支离破碎，成为一堆具文；如果没有‘口供’，法院的判决就难以成文，公诉机关所指控的‘犯罪事实’就难以成立。 因此，造成冤案的根源，就在于‘口供’”。因此我主张摒弃口供主义，确立“沉默权”制度，迫使刑警们扎扎实实地在“口供”以外的其他证据上下功夫。
另外，看了媒体的上述报道内容，我忍不住还要对该案的判决说上几句。根据刑法第二百四十七条的规定，司法工作人员对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实行刑讯逼供或者使用暴力逼取证人证言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致人伤残、死亡的，依照本法第二百三十四条、第二百三十二条的规定定罪从重处罚。这里所说的第二百三十四条和第二百三十二条，分别是故意伤害罪和故意杀人罪。故意杀人罪属于重罪，我们且不去说它。即使按故意伤害罪判处，也有的一说。
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规定：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犯前款罪，致人重伤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别残忍手段致人重伤造成残疾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本案的伤害结果是造成了高中生的死亡，应依法按照“致人死亡”的条款对刑讯逼供者从重处罚才符合刑法关于刑讯逼供罪的规定。而本案的刑讯逼供者们最重的却只判了2年零6个月。显然适用的是第二百三十四条第一款。然而在司法实务中，第二百三十四条第一款一般是伤害结果构成轻伤的才适用，重伤以上后果的，应适用第二款。
就这篇报道来看，对于刑讯逼供者的处罚，表面看起来是非常严厉的，但是，暗中隐藏着的，却是网开一面。
王文筠律师于2009年11月25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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