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同窗”
谢 泳
编辑要我以“同窗”为题写一篇短文,一开始,我理解是要记述我的一位“同窗”或者与此相关的事件。我想了想,感觉按这个思路恐怕完不成任务。因为在我的理解中,只有好大学出来的学生才有“同窗”的概念,我没有上过好大学,我只是一个师专毕业生,自然也就没有值得写出的“同窗”主题了。没有人物,也没有事件,我只能谈一点关于“同窗”的感想。
传统社会里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关系,一般说要依靠血统和地缘来形成,这是一种自然的亲缘关系。在这个关系之外,最亲近的关系就是以教育为主要纽带的“同窗”关系了。在科举时代,特别注重“同年”,也就是一起中举的人,会把这个偶然间产生的关系似为特殊的关系,因为科举是那个时代社会成员向上流动的主要方式,所以“同年”构成社会网络的主要纽带 ,在实际生活中,它的重要性可能还要超过其它自然的关系,这其中有习惯力量形成的情感因素,但更多是现实利益的考虑。在一般的社会生活中,我们很难再找出自然关系之外而具稳定纽带作用的关系,“同窗”可能是少有的例外。
在现代社会,教育的方式发生了变化,“同年”的概念消失了,“同年”只是在同年考试中偶然形成的,而“同窗”的概念,自然包含了同年考试这个偶然机遇,更包括了在固定的环境和稳定的时间中共同建立的感情,如果说“同年”是建立在一起成功的基础上,那么“同窗”除了一起成功外,还有一起奋斗的意义。
现代教育体系中,从幼儿园、小学、中学到大学之间,一般说来只有大学更具有“同窗”的含义,虽然每个阶段中的同学,我们都可以“同窗”视之,但唯有大学才具备“同窗”的意义。“同窗”在宽泛的意义上意味着在同一所大学读过书,但更具体说是在同班一起就读的同学才可以视为“同窗”。我在文章一开始说,只有好大学才有“同窗”的观念,就是说“同窗”意味着一种高级的社会关系,它是以社会精英为主要网络的一个关系概念,也就是说这个“同窗”是以向上扩展关系为主的网络,向下则显示不出它的重要性。人际交往的关系是越往上扩展越能显示“同窗”的重要性,它实际上是建立在一种相对稳定的共同生活基础之上的关系,所谓知根知底,再就是起点稳定。现代中国社会精英的主要来源,一个明显的趋势是以名校为原始扩展方向,虽然公务员制度的建立并没有单纯以名校为选拔原则,但在事实上名校的优势特别突出,有些行业已形成以某一名校或者名校的名专业为主扩展“同窗”关系的社会网络,比如中国人民大学的新闻传播系非常有名,现在报业中已显示它的“同窗”优势,电视广播以中国传媒大学的专业优势最为显著,最终也将形成以“同窗”为比较选择优势的趋向,这个特点其实都不需论证,一眼就可以看出。在现实中,那些着力要选择名校或者名专业的家长和学生,天然具有理解“同窗”含义的洞察力,他们的选择中其实包含着对未来社会关系的考虑,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在今后的社会里,由于单一的独生子女制度,决定了在这个关系中扩展出的社会关系极其有限,乡土社会依赖地缘建立的亲密关系也在慢慢淡化,因为故乡正在远离人们的情感,流动和便捷的联系方式,其实导致了人与人之间的疏离,以后“同窗”很有可能是人际交往中最亲密的社会关系了。
好大学才有“同窗”的观念是建立在“同窗”的精英构成上,一般的大学在今后要扩展出事实上的高级社会关系已非常有限,所以现在“同窗”也就是类似于科举时代“同年”的概念,它主要限定在官场才有特殊意义。“同窗”虽然在不同区域不同层级间会有不同的区别,但它将来可能主要不是一个表达情感和友谊的概念,而是一个表达关系的概念了。毛泽东过去讲过一句话;干部来自熟悉。在现代社会,特别是在精英间的流动中,教育背景基本相同的情况下,所谓熟悉,大概“同窗”是一个最优先的基础了。
(本文曾刊于去年某期《大学生》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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