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围场，康熙皇帝最喜欢的地方■ 洪烛
木兰围场的马尾松
那匹马已在墙上撞破头了。
那匹不怕疼的马，已撞破墙了。
它的整个身体都嵌入墙壁，
猛地一扭，冲到墙的另一边，
只留下一截蓬松的马尾巴。
看来真的没有什么能把它挡住。
尾随其后，我在犹豫：
该握住苍苔斑驳的树枝，
把那匹老得没影了的马，从虚空里
给拽回来，还是索性抱紧马尾，
再加一鞭子，跟着它突围而去，
融化在无边的蔚蓝里？
康熙皇帝的木兰围场
一头蹲在黑夜中的牛，默默咀嚼着
十年前的月光，一百年前的月光……
吐出来再咽进去，咽进去再吐出来。
它的口腔，一会儿变暗，
一会儿被照亮。
反刍，使它永远不会感到饿。
血已经稀释成水了。铁甲已经变成锈了。
旗帜已经破烂成布条了。
草甸上溜达的马群，跟当年一模一样，
只是不知已间隔多少代了……
这些它都能想得通。
它惟一无法消化的，是一个人的名字。
木兰围场的月亮
谁来到这里，谁就会成为瞬间的皇帝。
放牧在南山的马，哪一匹属于你呢？
哪一匹属于你的敌人？你追不上他，
正如风追不上你：再快跑几步，
你就可以成为别人的化身。
飞禽走兽，是数不清的，
对手是数不清的，永远比你
所能制造出来的箭簇要多。
你的野心已快要耗尽。
还是省一点力气吧。用一块乌云，
包好那把磨损的弓。
让它和自己一起藏起来。
群山的交汇处
奔跑的群山，齐刷刷勒住缰绳。
为了一下子站住脚，用了更大的力气，
来控制自己。
哦，好不容易停下来了！
这里是阴山、燕山
和大兴安岭余脉的交汇处，
来自四面八方的马匹，急刹车般地立定，
避免了一次碰撞。
有的还保持着向前冲的姿式，
有的正在回头望，仿佛等待
重新启动的指令？
只有我脚下这座小马驹般的山岗，
等得不耐烦了，低头啃食刚刚长出的青草。
它忘掉了自己的同伴都已变成雕塑？
不，它正从岩石一样沉重的梦境里
缓缓苏醒。
长城与野花
在长城够不着的地方，是草原，
草原开花了，青筋毕露的臂膀，
使劲够啊够，够不着这朵花。
其实只差一点点了。
只差一点点，这只空虚的手就能握住美。
只要握住早春的第一朵花，
它的衰老就会暂停，
跟我一样，陶醉得屏住呼吸，
忘掉时间是什么玩意。
“你是否想让这朵花为你殉葬？”
“不，它能够使我复活！
虽然我穷得只剩下荒凉，可我
愿意用荒凉作为它的嫁妆……”
塞罕坝
如果没有马，草原就显得空虚。
如果一匹马走过，空虚就会被放大，
你会怀疑：草原的寂寞是无边的。
无边无际。
如果不是一匹马，而是两匹马，
或两匹以上的马，情况就大不一样。
风吹草低，我数着
远远近近的马：一匹、两匹、三匹……
实在数不清啊。它们被我看见，
随即跑动在我的身体里，
撞击得我胸口都有点疼。那是因为
我无意识地把天地
当成了自己的胸襟。青草在发芽，
我的心里也痒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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