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爱不释手的三本书


让我爱不释手的三本书■ 洪烛

会读书的首要条件即是会选书。选书就跟选美似的,既令人目不暇接、心旌摇荡,又必须理智地掌握好标准与尺度。这是需要经验的。总有些书会冲你回眸一笑,令三千粉黛无颜色。

 《巴黎的放荡——一代风流才子的盛会》

(法)达恩·弗兰克著   王后华译

海南出版社2001年7月第1版   定价28元

 

       巴黎是什么?巴黎就是毕加索。法国作家达恩·弗兰克在《巴黎的放荡——一代风流才子的盛会》一书中,说过这样的话。他说得没错。十九——二十世纪之交的巴黎,聚集了全世界最先锋也最优秀的一批艺术家,但他们中间,谁也不可能比毕加索更配担当起伟大二字,更富有巨匠的气魄。毕加索不仅是这一批佼佼者中的佼佼者,而且无形中还成为他们的精神领袖。他爱过的女人,他周围的朋友(不管是画商、诗人或同样具有绘画天赋的同行),甚至包括他的对手(譬如野兽派代表人物马蒂斯),恐怕无不承认这一点。这位以最快的速度和最大的能量在巴黎发达了的西班牙人,天生就有一种王者之气。“他犹如一把火炬,无论他拥有权利的受益者或受害者都向他靠拢,他对所有靠近他的人都具有强烈的诱惑力和震慑。所有这些人一致承认毕加索是现代艺术的旗手。”毕加索像一路飙升的股票一样所向披靡,直至成为巴黎这座举世瞩目的世界艺术中心中的中心。他刷新了一个时代。艺术史因之而改写。以苦难为宿命的饥饿艺术家们迎来自己的狂欢节,这位绘画界首屈一指的暴发户也带给他们希望。本书堪称这一代艺术家的集体传记:卢梭、布拉克、莫迪利阿尼、藤田、朱勒·帕森……他们的生活与创作在其中占据相应的篇幅。尤其重要的,还记录了跟这些画家同根共生的诗人、作家们的文学活动:阿波里奈、阿拉贡、布勒东、艾吕雅乃至海明威、马雅可夫斯基……不管他们是巴黎的主人或过客,都以各自的膂力推动过现代派文学艺术的进程。要想了解放荡形骸、恃才傲物的那群人,只能从了解毕加索开始。

 

《蜘蛛女之吻》

〔阿根廷〕曼努埃尔·普伊格   著   屠孟超译

中国工人出版社1988年8月第1版,定价6.90元

 

       神话中的蜘蛛是邪恶势力的象征,如同沉默寡言的暴君。在阿根廷小说家曼努埃尔·普伊格的《蜘蛛女之吻》中,蜘蛛又是女性化的:一个蜘蛛女人正张开蛛网,随时准备擒获男人……这为爱情做了一个残酷的假设:蜘蛛女之吻是致命的,因而蜘蛛的情网也是有毒的。据说在自然界也是如此:交配之后,母蜘蛛随即吞噬了公蜘蛛,使自己的新郎成为腹中的食物。我很难说清《蜘蛛女之吻》究竟算爱情小说,还是恐怖小说。它使邂逅的爱情变得恐怖了(没准你正在落入一个涂满蜜汁的圈套),同时又使恐怖带有某种色情的味道,增加了额外的刺激。书中还插叙一段《金钱豹女人》的电影故事:女人的肉体与金钱豹的灵魂结合在一起,她需要的只是异性的同情与保护,而拒绝性爱。因为当她被某个男性亲吻时,会变成金钱豹将对方撕成碎片。性,是使美女变为野兽的魔咒。狂热的吻会放出阿拉伯神瓶里禁锢的魔鬼。看完这部小说,吻陌生女人可得小心,说不定你接触的是一位异化的女人呢。这虚构的故事唤醒了男人的恐惧感和好奇心。

       这是一部几乎完全通过人物的对话来完成的长篇小说。人物是监狱里的一对同性恋犯人,他们依靠彼此讲述神秘的故事来打发铁窗生活。讲故事的过程中他们作为难友的关系也发生了演变……作者仿佛持有一根魔棍:将种种变态的情感升华为奇特的美感,读者不知不觉被离奇的情节、恐怖的氛围以及隐秘的悬念给捕获了。1932年出生的普伊格攻读过电影导演专业,《蜘蛛女之吻》也曾搬上银幕。我没欣赏过那部同名影片,不知恐怖的气氛是削弱了,还是增强了?

《饶舌录》

〔日本〕谷崎润一郎著   汪正球译

中国文联出版社2000年8月1版,定价26元

 

       谷崎润一郎是一位沉浸于幽暗的记忆中的日本作家。在他眼中,西方文明追求光明,东方文明崇尚的则是阴影,而阴影所制造的美的效果,并不比光明逊色。东方的文化之所以显得神秘,因为东方人即使在日常生活中也能理解阴翳的奥妙,能对光与影有所分辨并加以利用。他写过一篇《阴翳礼赞》,讴歌东方含蓄而朴素的美,或者说,发现这种美以阴翳为基调。一般情况下,东方人发现自身的素质或特征,比西方人认识东方还要困难——历史与现实的界限是很模糊的,我们很难说是进入了现代社会,还是生活在传统之中。传统本身就是博大的影子。谷崎润一郎却酷爱这影子的世界,对电灯、煤气和石油的时代敬而远之。他从建筑、装置、饮食、服务以及戏剧等方面,都能感受到这种光与影的对比。“为什么这种在幽暗之中探求美的倾向,只有东洋人特别强烈呢……我从未听说过西洋人有喜爱阴翳的癖好。”广义的阴翳,不仅指阴影,还包括寂寞、清凉、瘦弱、娇冶、记忆乃至冥想,这些都属于阴柔之美。谷崎润一郎把握的并不仅是日本文化的真谛,也是整个东方的精神。

       谷崎的审美观及世界观,对其文学创作产生深远影响。他正是在对阴翳的追逐中成为日本唯美派文学大师。中国文联出版社推出《谷崎润一郎作品集》(四卷本),《阴翳礼赞》收录在散文随笔卷《饶舌录》中,堪称其主打篇。也相当于谷崎本人的创作宣言。读透了他礼赞阴翳美学的《饶舌录》,也就更容易理解他的长篇小说《痴人之爱》、《疯癫老人日记》以及短篇小说集《恶魔》(内收那篇著名的《春琴抄》)。

 

我读故我在 

   作者: 洪烛   新闻来源:检察日报   
 

关于读书的格言太多了。较著名的有“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以及“书到用时方恨少”呀什么的。强调的都是读书的数量。

其实质量也是很重要的。

我个人以为,书不在多而在精,会读书的首要条件即是会选书。选书就跟选美似的,既令人目不暇接、心旌摇荡,又必须理智地掌握好标准与尺度。这是需要经验的。总有些书会冲你回眸一笑,令三千粉黛无颜色。你和你选中的书、读过的书,肯定是有一种冥冥之中的缘分。而它们会对你的性格、情感、修养乃至生活造成或大或小的影响。

人生有限,书海茫茫,你不得不变得苛刻一些。

书是人类文明的压缩饼干,是你精神生活的干粮,当然要选择高营养高蛋白的,若口感也不错就锦上添花了。至于是否精包装,则是次要的。我反对单纯靠炒作出来的快餐文化,它所提供的,仅是瞬间的热量而已。我读书是为了补血补钙,为了清心明目,为了修身养性,所以不爱嚼“口香糖”。

书不在多而在精,并且还要读透了,才有助于消化与吸收。从这个角度来说,再好的书也是半成品,需要读者付出另一半的劳动,才能够产生“化学反应”而不能只是“物理反应”,才能够溶化在血液里,成为灵魂的燃料与动力。否则它不过是一大堆印有铅字的纸张而已。说得玄妙点:你在读书,书也在读你;人在挑书,书也在挑人……读书的过程是一次深呼吸。你在给书进行“人工呼吸”,在你温情的抚慰下,书果然就活了过来——至少,那里面的情节、人物乃至哲理,栩栩如生。读死书与死读书,都是不可取的,是笨拙的方式。有心人才能点铁成金。

哲学家说过:我思故我在。对于我辈来说,要稍为简单一些:我读故我在。书是一面镜子,使我照得见自己。每逢读书时,我无比快乐,无比充实。我是因为充实而快乐,也是因为快乐而充实。我因此而感谢生活:做人真好,识字真好,有思想真好!人与兽的区别有许多,其中包括是否识字与读书。而读书甚至能帮助人向神的境界靠拢,至少在意识上是提升了。

好书与美食最大的差别,是不存在“保质期”。真正的好书,是不会变质变味及过期的。甚至可以说,是永恒的,是精神领域的常绿植物。歌德有言:“理论是灰色的,而生命之树长青。”好书的生命力是强大的。好书经得住岁月的考验,是不会成为腐朽的落叶的。

大浪淘沙,总有些读物不会过时,那就是经典;总有些作者不会衰老,那就是大师。大师是推动了人类文明进程的巨人,经典则构成圣殿里的基石,为那一个个风起云涌的时代作证。说到底,我们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获得无限开阔的视野。读书,其实是在读人,读人类的灵魂,读集体的梦境与命运。

袁枚品尝天下美味,胸有成竹地写了一本《随园食单》。不要简单地以为此乃程式化的菜谱,那里面弥漫着真性情、高境界。我想他读书饮食两不误,还写有一份《随园书单》的。可惜我没找到。我也很喜欢以美食家的态度来读书:既挑剔,又敏感,既冷静,又狂热,既如饥似渴,又精益求精。

所谓大师,在我眼中,是人类精神会餐的大厨师,而色香味俱全的经典,正是他们的妙手烹饪出来的。不读不知道,不尝太遗憾。

洪烛:原名王军,1967年生于南京,1979年进入南京梅园中学,1985年保送武汉大学,1989年分配到北京,现任中国文联出版社文学编辑室主任。出有诗集《南方音乐》《你是一张旧照片》,长篇小说《两栖人》,散文集《我的灵魂穿着草鞋》《浪漫的骑士》《眉批天空》《梦游者的地图》《游牧北京》《抚摸古典的中国》《冰上舞蹈的黄玫瑰》《逍遥》《北京的梦影星尘》《北京的前世今生》《北京的金粉遗事》《眉批大师》《与智者同行》《中国人的吃》《风流不见使人愁》《多少风物烟雨中》《永远的北京》《晚上8点的阅读》《闲说中国美食》《拆散的笔记本》《颐和园:宫廷画里的山水》《北京没有风花雪月》等数十种。其中《中国美味礼赞》《千年一梦紫禁城》《北京A to Z》等分别在日本、韩国、新加坡、中国台湾出有日文版、韩文版、英文版及繁体字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