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情,意阑珊


    张爱玲一九四七年初次编电影剧本,片名《不了情》。几年后,这部片子被湮没,张爱玲觉得可惜,又根据剧本写了篇小说《多少恨》。

  二十五岁的虞家茵和三十五岁的夏宗豫在电影院初次相遇,彼此的印象都很深刻。家茵在好友的引荐下,去做家庭教师。碰巧,学生小蛮正是宗豫的女儿。两人淡淡的交往中,渐渐产生一种相知相依的情愫。宗豫年轻时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一个不识字的女人,两人无法达到心灵的共通。他想离婚,却无法下定决心。家茵因自小饱受家庭破裂的痛苦,无奈之下,选择离开。

  张爱玲笔下的爱情给人的感觉永远是复杂的。不是单纯因情而爱,而是掺杂几分物欲,几分世俗,几分无奈,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理智和清醒。相爱着的男女,对现实有着清醒的认识,对未来仍感迷茫。他们缺乏安全感,努力寻找可以慰藉的情感,却没有挣脱现实樊篱的勇气。“他(宗豫)说走就走,不给自己一个留恋的机会。”“她(家茵)微笑着,没说什么,一关门,却软靠在门上,低声叫道‘宗豫!’滟滟的笑不停地从眼里满出来,必须狭窄了眼睛去含住它。”宗豫不想走,家茵有意挽留,却不肯开口。两个心思相同的爱人,都紧紧抓住各自的尊贵与骄傲,不是因为矜持,只是有一种恐惧,彼此都没有信心给对方一个未来。

  正如宗豫所说:“大概因为我们到底还是中国人罢。”是的,他们是中国人,是传统的中国人,骨子里流淌的血液混杂着原始的道德和朴素的善良。宗豫逃不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接受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痛苦三个人。他想结束这份名存实亡的婚姻,却因不愿伤害病中的妻子而迟迟下不了决心。家茵既希望宗豫的妻子死掉,又为有这种心思感到内疚。她饱尝家庭破裂的痛苦,不愿再去造就另一个家茵(小蛮),她理智地选择离开。他们的爱复杂却不自私。

  宗豫看看那灯下的房间,“难道他们的事情,就只能永远在这房间里转来转去,像在一个黄昏的梦里。梦里的时间总觉得长的,其实不过一刹那,却以为天长地九,彼此已经认识多少年了。原来都不算数的。”爱情是什么,爱情就是在对的时间里遇到对的人。两个人就那么偶然地相遇了,眼神不经意间地碰撞,都以为找到所爱的人,却不知他们相遇的时间不对。也许他们根本没有爱情,只是两抹寂寞的灵魂飘荡得太久,疲惫了,想寻求一份脉脉的温情,暂时温暖一下冰冷的心。所以他们的事情只能在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转来转去,一出了这个房间,梦便碎了。都以为可以天长地久的爱情,原来只不过是昙花一现,哄哄眼睛而已。

  从张爱玲的作品中,总能看见她自己的影子。所以,我觉得家茵是个聪慧的女子,一如张爱玲,面对一份轻渺的感情,纵然有千万般不舍,她还是抽身而去。舍弃这份飘忽的感情,自然避免了万劫不复的伤痛。聪明的女子总会在适当的时候选择离去,留给他人一个怀念的靓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