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胆子不小,小小的年纪居然敢偷人民公社的稻子!你活得不耐烦了。”
“我,我,我错了,大叔你放过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下次,还有下次?下次我再看到你偷,把你的手剁下来!你说,谁叫你来偷稻子的?”
“没有,没有人叫我来偷,我原来是想捡稻穗的,天都快黑了还没有捡到,就,就……”
“你捡盗穗干什么?想去卖钱吗?”
“不是的,我家养了一只鸭,没有钱买饲料,只好靠我每天来乡下找点东西去喂它。”
“你家住哪里?你的父母叫什么名字?干什么工作?”
“我家就住在曙光学校里面,我的妈妈叫陶可清。”
“哦,你是陶老师家儿子啊。”
知达想,这下坏了,这人认识母亲,肯定也知道母亲已经被打成了历史反革命分子的事,这下更加糟糕了,他可以更加理直气壮地将我痛打一顿了,因为我是反革命分子的狗崽仔,打死了也是革命行动。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管水员在简单审讯后并没有把他押送到村里去接受严厉的惩罚,而是直接将他押送回了曙光学校。知达想,坏了,看来这是要把自己押送给曙光学校的造反派,那样一来,下次再开批斗母亲的大会时,就可以把知达押上去一起批了。不!可能更坏,说不定造反派会因此立刻就召开一个批斗母子的大会,那样不但自己受罪,还要连累母亲受罪,这可比单独遭到村民痛打更加惨啊!
然而管水员的行动再次让知达感到意外,管水员并没有把知达交给曙光学校的造反派或领导,而是直接交给了知达的母亲陶老师,他对陶老师说:
“陶老师,小孩我给你带回来了,我家的小孩都在你这里上学,我相信你比我更会教育小孩。一只鸭子能吃多少稻子呢,需要的话叫小孩到我家来拿些好了,为这么点稻子万一孩子被别人抓住了打一顿划不来呀。”
“是啊,是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一定好好管教孩子,谢谢你替我把孩子送回来。”陶老师尴尬地又是道歉,又是感谢,还慌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币对管水员说:
“你看,这点钱你拿回去,算我赔偿生产队里损失的稻子,不知道够不够?”
管水员没接陶老师递过去的钱,说了些“不是钱的问题”、“不要让小孩学坏”之类的话就走了。管水员离开的脚步声还没有消失,知达就听到了母亲的怒吼:
“跪下!平时我是怎么教你的?”陶老师手拿直尺狠狠地打在知达的手板心上。
“我错了,对不起。”
“错了?你还知道错了?丢人现眼啊!”
“我让你偷!让你偷!”
……
陶老师骂一声,打一下。不知道打了多久,知达的手已经被打得有点麻木了,陶老师似乎也打累了。
“是不是我在学校被批斗了,你们就认为我是坏人了?你们就可以不听我的话了?我说的坏话你们可以不听,我说的好话你们怎么可以不听?我教你们好好做人怎么可以不听呢?!” 陶老师扔下直尺,独自伤心地大哭起来,边哭边接着说:
“你们知道不知道啊,如果你们在外面做了坏事,不但会毁了你们自己的前途,一旦给学校的造反派知道了,一定会说是我把你们教坏的,那就又会成为我的一条罪行啊!我已经老了,也不指望有有什么好前途了,可是你们还小啊!我现在之所以被打成历史反革命分子,不正是由于我上学的时候不小心加入了三青团吗?如果你们现在做了任何坏事,一旦被记在个人档案上,那就是一辈子也洗不清的污点啊!你们知道吗?你们从我的身上还不能吸取这个血的教训吗?啊!”
“妈妈,你别哭了,我们知道了,我们以后一定好好做人,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其他四个兄弟姐妹也都哭着过来安慰陶老师,并纷纷向母亲做出了类似的保证。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小屋里一片漆黑,也没有人去开灯,知达的父亲在镇上的中学教书,当天没有回来,一时间,陶老师母子六人都陷入了一片哭泣之中。
(未完待续)
2008/3/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