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难为了他。”我不禁打断叶子的话，感叹道。同时，在心底猜测他的容貌，以为一定英俊潇洒，而且还长了一副稚嫩的落腮胡子。
叶子没有附和我，眼睛盯在窗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哥嫂没有问你？”
“问了。”叶子缓缓地收回目光，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不仅问了，还气咻咻地将我赶出家门。”
“赶出家门？为什么？”我疑惑地追问。
“说我是扫帚星，怕给他们家带来灾难。还说我不知在外面闹出了什么丑事，惹得别人来退亲。”叶子淡淡地说。
“这么愚蠢！那你……”
“二嫂说了一大滩冠冕堂皇的话，到头来只是不肯收留。二哥向来听嫂子的，而且难得说一两句话。我明知求他无用，就去找三哥。三哥倒是义愤填膺，将我留下，但三嫂却又死活不肯，还跟三哥放赖。我只有去找我的小龙了，然而我手里分文没有，向三哥借，他也一样；再说他在哪里，我该往哪个方向走呢？……就在我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三哥终于说服了三嫂，在湾头给我搭了一间简易房子。后来听说，搭房子的钱是湾里的那位偷偷出的。”
“叶子……”我看见叶子眼里有一些泪光在闪烁，我也百感交集，忍不住流下泪来，但一时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独自一人住在湾头小屋里，苦楚就别提了。不过，时常有些小礼物，从窗口、门缝里丢进来。斤把肉，条把鱼，要不就是一本崭新的小说。起初，我不知道这些东西的来历，感到害怕，时间一长，反倒希望这些东西来得更勤些。我不是贪心，而是因为它们在证明，我在这世上并非孤零零的，有人在可怜、关心、爱护我。我以为是三哥背着大哥、二哥和三位嫂子，在给我同胞手足的温暖，对他就生出许多感激。好几次要问他，但又不敢。有一天，三哥送来一袋大米，还说了许多不能尽兄长心的苦衷，要我坚强些，别想不开。这时，我终于明白了，原先送我那些东西的不是他。那到底是谁呢？这世上还有谁那么关心爱护我？我时刻都想找到他。然而，对方像在跟我躲密藏，我在家，他就不出现；不在家，又幽灵般地跑出来。有些时候，我竟怀疑是父母在九泉之下得知我的苦楚，心疼地跑来帮我。
一年后，湾里的那位结婚了。
新婚的第二天，他领着新娘来看我。这是退亲以后，我们第一次见面。不知怎么搞得，新娘很快就和我好上了，像亲姊妹似的。他以后就再没有进我的门，只是她时常来陪我，说些开心的话，讲些可笑的事，帮我度过孤寂、恐怖的时日；有时她还带些礼物来，诸如肉、鱼或书。我不要，她就生气，吓唬我以后再不来玩了。我告诉她，是怕他有意见。她却神秘地一笑，说这些东西都是他建议买的。我终于恍然大悟，原来那幽灵就是他。我好想哭，但又怕她疑心，只好等她走后，一个人捂了被子大哭一场。他为什么不恨我，不骂我，却要这样善待我？
自从搬进小屋起，我又开始用笔用纸给小龙写信，诉说凄寂、痛苦和炎凉世态，也写人间的真、善、美，但更多的是对他的思恋和呼唤。后悔与日俱增，苦恋与日俱增。好几次，我又萌发去找他的念头，但中国这么大，是东是南，是西是北？他在哪里？孟姜女千里寻夫哭倒长城，她起码知道自己丈夫的大致去向。而我……
说到这里，叶子哽住了。我搂住她瘦削微颤的肩，轻轻地拍，想借此给她一丝安慰。我没有遭受什么苦难，更没有独自去苦恋一个不知去向的人。不过，和我丈夫恋爱的那些日子，因故偶尔一个星期不能见面，那相思、那孤寂、那苦痛，已经叫人无法忍受，直觉得世界的末日就要降临。我尚且如此，叶子呢？她那份罪恐怕用言语怎么也表达不清楚，更不要说旁人去领会了。
我总以为，苦恋的事，是小说、电视、电影，不是生活；也以为八十年代的农村，不再那么迷信、愚昧、落后。然而，叶子的故事，却给了我完全相反的答案。我是信她，还是信我自己的成见？
我爬起来给叶子倒了一杯茶。她轻轻地抿了一口，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你当初为什么不跟他走呢？”
“……不知道。我也经常这样问自己，就是找不到答案。也许是鬼使神差吧。”
“那，一直没有收到他的信？”
“没有。”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客死他乡了？另有新欢了？还是……无论怎么猜测，都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答案……梅儿，你把酒拿来。”
我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出去倒了一杯酒来。她接过去一口就咕干了，低了头，又沉浸在她的故事里。
叶子没有附和我，眼睛盯在窗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哥嫂没有问你？”
“问了。”叶子缓缓地收回目光，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不仅问了，还气咻咻地将我赶出家门。”
“赶出家门？为什么？”我疑惑地追问。
“说我是扫帚星，怕给他们家带来灾难。还说我不知在外面闹出了什么丑事，惹得别人来退亲。”叶子淡淡地说。
“这么愚蠢！那你……”
“二嫂说了一大滩冠冕堂皇的话，到头来只是不肯收留。二哥向来听嫂子的，而且难得说一两句话。我明知求他无用，就去找三哥。三哥倒是义愤填膺，将我留下，但三嫂却又死活不肯，还跟三哥放赖。我只有去找我的小龙了，然而我手里分文没有，向三哥借，他也一样；再说他在哪里，我该往哪个方向走呢？……就在我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三哥终于说服了三嫂，在湾头给我搭了一间简易房子。后来听说，搭房子的钱是湾里的那位偷偷出的。”
“叶子……”我看见叶子眼里有一些泪光在闪烁，我也百感交集，忍不住流下泪来，但一时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独自一人住在湾头小屋里，苦楚就别提了。不过，时常有些小礼物，从窗口、门缝里丢进来。斤把肉，条把鱼，要不就是一本崭新的小说。起初，我不知道这些东西的来历，感到害怕，时间一长，反倒希望这些东西来得更勤些。我不是贪心，而是因为它们在证明，我在这世上并非孤零零的，有人在可怜、关心、爱护我。我以为是三哥背着大哥、二哥和三位嫂子，在给我同胞手足的温暖，对他就生出许多感激。好几次要问他，但又不敢。有一天，三哥送来一袋大米，还说了许多不能尽兄长心的苦衷，要我坚强些，别想不开。这时，我终于明白了，原先送我那些东西的不是他。那到底是谁呢？这世上还有谁那么关心爱护我？我时刻都想找到他。然而，对方像在跟我躲密藏，我在家，他就不出现；不在家，又幽灵般地跑出来。有些时候，我竟怀疑是父母在九泉之下得知我的苦楚，心疼地跑来帮我。
一年后，湾里的那位结婚了。
新婚的第二天，他领着新娘来看我。这是退亲以后，我们第一次见面。不知怎么搞得，新娘很快就和我好上了，像亲姊妹似的。他以后就再没有进我的门，只是她时常来陪我，说些开心的话，讲些可笑的事，帮我度过孤寂、恐怖的时日；有时她还带些礼物来，诸如肉、鱼或书。我不要，她就生气，吓唬我以后再不来玩了。我告诉她，是怕他有意见。她却神秘地一笑，说这些东西都是他建议买的。我终于恍然大悟，原来那幽灵就是他。我好想哭，但又怕她疑心，只好等她走后，一个人捂了被子大哭一场。他为什么不恨我，不骂我，却要这样善待我？
自从搬进小屋起，我又开始用笔用纸给小龙写信，诉说凄寂、痛苦和炎凉世态，也写人间的真、善、美，但更多的是对他的思恋和呼唤。后悔与日俱增，苦恋与日俱增。好几次，我又萌发去找他的念头，但中国这么大，是东是南，是西是北？他在哪里？孟姜女千里寻夫哭倒长城，她起码知道自己丈夫的大致去向。而我……
说到这里，叶子哽住了。我搂住她瘦削微颤的肩，轻轻地拍，想借此给她一丝安慰。我没有遭受什么苦难，更没有独自去苦恋一个不知去向的人。不过，和我丈夫恋爱的那些日子，因故偶尔一个星期不能见面，那相思、那孤寂、那苦痛，已经叫人无法忍受，直觉得世界的末日就要降临。我尚且如此，叶子呢？她那份罪恐怕用言语怎么也表达不清楚，更不要说旁人去领会了。
我总以为，苦恋的事，是小说、电视、电影，不是生活；也以为八十年代的农村，不再那么迷信、愚昧、落后。然而，叶子的故事，却给了我完全相反的答案。我是信她，还是信我自己的成见？
我爬起来给叶子倒了一杯茶。她轻轻地抿了一口，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你当初为什么不跟他走呢？”
“……不知道。我也经常这样问自己，就是找不到答案。也许是鬼使神差吧。”
“那，一直没有收到他的信？”
“没有。”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客死他乡了？另有新欢了？还是……无论怎么猜测，都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答案……梅儿，你把酒拿来。”
我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出去倒了一杯酒来。她接过去一口就咕干了，低了头，又沉浸在她的故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