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道


 

霸道
 文渺
我认识的人中,有个任车间主任的小股长,后来他对我说我们是老乡。我想虽不是一个县的,但是一个地区的,出了那地区也应当算是老乡了。何况普天下有生命的动植物都来自于一个祖先呢。但这位老乡认为当官,要爬上上一级的官位,就要斗争,而且要霸道。特别是对平级,对下级,对工人。如果顶头上司软弱无能,那就对他们也得斗争,也得霸道才能取而代之。这样,上面才会认为他有本事,才容易上得去。当然,在斗争时代的人,有这认为也是很正常的。何况当了官,特别是大官,就能把自己的才能更充分的用出来,显示出来。而且,在他自己的权势范围里为所欲为,有几个敢非议的。何况还有一句名言叫“不想当将军的士兵,都不是好士兵”呢。这无可非议。但这位老乡,却又偏生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对下级,工人,他说一不二。骂工人,扣奖金,他可以随心所欲。拉着一帮人整厂长,骂平级……,成了家常便饭。
对我这人,我自己评价:是个立了地,还没有全成佛的人。但是,屠刀也肯定是还拿得起的。当然,我说的屠刀就不一定是八百罗汉,那曾用作抢人杀人的屠刀,也不一定是宰杀动物的那屠刀,我说的屠刀,包括语言,包括阴谋诡计等等,也就是一种泛指吧。只是搞文学创作后,把那些斗争的屠刀,别人的屠刀拿来展示给大家看,请大家记住那些人为的天灾人祸,都跟玩弄各种各样屠刀的人有关。反正我的屠刀都被我摆在我的书中了。但要把它取出来用用,那是再没有那样方便,那样随心应手的事情了。
没有想到的是我还是这样的人的时候,就有人找上门来了。更没有想到的是找上门来的,是那位可以直接管我的车间主任老乡。他把厂里比他官大的人,都认为是挡了他的道,或是绊了他脚的绊脚石,把同他平级的和下级及有点特长的工人都视为要跟他争夺官位的人。
我调往他们厂分入他管辖车间的修理班前,真正是老乡的副厂长去通知他,并随便介绍了我的一些情况。他就对厂里的人宣称:“来了个作家,来了个记者,你们都给我看着,过不了几天,我就要他马爬在我面前。”其实他根本不知道作家和记者是有区别的。我才进厂就有人给我通报了这个消息。我笑了笑说:“他是开开玩笑,世上那有这样霸道而又爱斗争的人。”通报者说:“真的,他很厉害,全厂的人都很害怕他,我们当工人的就更不是他的下饭菜了。”我说:“他有一技之长?”通报者摇摇头说:“没有,就是恶,就是大家都害怕他。”我大笑起来,说:“土恶霸式的无赖,我过去就最恨没有本事的土恶霸式无赖,特别是当官的土恶霸式无赖。”通报者摇摇头说:“你整不赢他,他有一帮人,你跟他斗,你要吃亏的。”我大笑后说:“如果他真是这样的人的话,他最好不要来惹我,躲我远点。”通报者无奈地摇摇头。
我进厂的第三天,正在修理磨锯机器,他踱着方步走到我的面前说:“你修过磨锯机吗!”我说:“没有。”他就指手划脚起来,先说那几句话还有些常识,后面的不但是些外行话,而且他还大吼了起来:“你是什么钳工?!你是怎么干活的?!……”我本来在做一件事,不会想第二件事的,何况我也不想跟谁斗了,他的吼叫使我想起他是个官恶霸加无赖来了。我瞪着他,手也指向他,比他更大声的吼道:“你给我滚,滚远点。”他脸发红,嘴颤动,手也指向我,说:“你,你说什么?!”我朝车间外一挥手,更大声的一个字:“滚!”他大叫道:“我堂堂大主任,你凭……你凭什么让我滚?!”“凭你是个外行,凭照你说的修,机器就要报废,就要成一堆废铁。”他吼道:“是我管你,还是你管我?!”我说:“我告诉你,不是只有你这个小小的滥股长可以管工人,而是人人也可以管你这个滥股长。知道为什么吗?”不等他说话,我一下又指着他吼了起来。“这叫道理管人,不是人管人!”他的两个亲信和几个大胆的群众进来了。他捏着拳头向我跨了一步。我威然不动,但早也有了防备,只要他敢动手,我就会一个仙人拍桃,叫他难看,而让别人还不一定看得出来。他止住了脚步。我挑逗道:“有本事就来呀,有本事你就上呀。我量你没有这个狗胆。”他的拳头捏得都抖起来了,但跟着就松开了,说:“我打你干什么?我打你,脏了我的手。”我逼向他说:“我看你不是狗眼看人低,就是瞎了狗眼。”他边后退着边说:“你骂人,你骂人。”我说:“骂你什么了?骂你什么了?”有人窃笑了起来。但没有一个上来劝的。他退出了车间。差不多所有车间的人都远远近近的来看热闹了。围着我两个的也不少了。但是,没有一个人上来劝的,包括他的亲信。
他无理,怎么吵得过我。最后只好“好,好,好。”地转身去了厂办公楼。
他走了,我笑着返回车间去继续修机器,没想到的是有人来帮忙了,连大家认为是他亲信的人也来帮忙了。
下班骑自行车刚出厂门,就见副厂长在门外等我。
路上副厂长问我为什么会跟我们主任吵。我本不愿讲,既然是他汇报的,我就把情况对他说了。副厂长说:“我就说嘛,你不会无原无故的找事情做。但你不应该骂他呀。”我说:“我骂他什么了?”副厂长说:“你还要怎么骂?逢跛不说瘸,逢瞎不说眼。”我莫名其妙,当听说到他有一只眼是假眼睛,听说还是狗眼睛时,我笑了。副厂长说:“他为往上爬,是太爱斗争了,对人也太霸道了。不过,怕他以后不好工作,我再给他说说,你也不要得理不饶人。”
我“哈哈哈”地大笑了过后,说:“我本来想努力对他宽宏大量的,也想原谅别人不论什么原因对我造成的麻烦,但他激起了我恶的言行。不光是他以后不好工作的问题,而是我骨子里还残存着斗争的病毒。并且,一有机会,它就会发作起来。”我看着前方“唉”的深叹了一口气。“收拾了他的霸道,滋长了我的霸道,违背了我宽宏大量的意识,不值,不值,真不值。”
副厂长大笑了起来。
我真想给自己两个狠狠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