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我在四十岁以前很贫穷的时候，是一种精神而不是物质的东西，支撑我在贫穷的路上坚定地行走。对比经济上富有的人，我有三块精神的基石。一是认为自己比好多有钱人有知识，因此经常嘲笑她们的无知，看到电影上地主家的童工戏弄地主老爷的无知就很过瘾，看到故事书上穷人戏弄富人的无知，如阿凡提戏弄财主的无知等也很解恨。第二块精神基石，我虽是穷光蛋一个，但却比富人过得快活，因此看到或听到富人劳心憔悴、积劳成疾、重病至死或其他什么天灾人祸的报应，就感到特别开心。第三块精神基石，是我这个没钱人偏不听你有钱人讲的真理，如果你富人要拿真理来压人，老子就和你拼了，至少要拼个一对一，划得来啊，哈哈。这三种精神其实就是一个自尊精神，如果富人不尊重穷人，穷人要和他干起来他就没办法，这是超人力量规定的矛盾与平衡。

后来稀里糊涂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文人之后，我就琢磨文人应该比其他人在生活艺术上有个高一筹的地方，就是当自己没有“面子”支撑的时候，仍然能够把“面子”玩得鲜活起来。如前年我不自量力，在一个建设中的“花园”买一套房子，我当时想买房子就是买房子，没有别的。可是入住的人家多起来以后，却给我的“面子”带来了问题。进出“花园”的人都是车进车出，只有我这个“寒士”和建筑工人、装修工人、保安等步行出入。难怪前年买房的时候，我抱怨这里唯一的“不好”是交通不便，可那恭敬有礼的售房小姐并不言语，只是她美丽的大眼睛忽闪了一下。现在看来，她那时的眼神已经回答我：这里的房子并不卖给感觉“交通不便”的人，如果您非买不可，亦可给您一点“面子”。这样一想我就有自知之明了。去年以来去看房，热情的售房小姐经常找“便车”让我搭乘，我却说我喜欢步行，这样可以锻炼身体。于是我现在来逛这个“花园”就用“散步”的方式进出，装出一副悠闲自得、若有所思的样子。这个“样子”不仅可以维护“面子”，而且还提升了“面子”，因为“散步”玩深沉，通常都是“上等人”的“活路”，哈哈。

人生的内容是折腾，而人生折腾的主要内容之一是“面子”。二十多年来，我这个臭知识分子感觉在自己的“面子”观中活得很累，因为维持“面子”付出的代价太高，于是我常常审问自己：你的“面子”究竟有多大？值得累死累活去拥有和维持它吗？有时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毫无“面子”的人，因为穿着“面子”这件华丽的外衣老是捉襟见肘，没有厚度，缺乏支撑。可有时又觉得自己“面子”很大，大得世上无人匹敌，为什么呢？因为我由本性、本质的自私无耻，到表现在世人面前令人尊敬的“面子”有千里之遥，需要千辛万苦跋山涉水才能达到啊！

（陈嘉珉，2006年5月10日）

人生折腾－超越知识：http://www.chinavalue.net/AuthorIndex_Boke.aspx?id=5890#16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