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 生
太阳从两个老人的视线里缓缓地落下去。月亮从两个老人的视线里缓缓地升起来。
“么回事?老头子,”张婆婆头没抬,揉揉眼,死盯着村子前边直通山外的那条小径,说,“林子他们怕不得回来了哟。”
“哎呀,老婆子,”张爹爹把小凳移到张婆婆膝前,转脸向后,说,“我说过千遍了,他林子今晚不回来,我用手巴掌煎鱼给你吃。我69岁生日他们都回来了,还提前了一天,你70岁的生日他们还会不回来?”
“可这什么时候了啊?”
“就是,”张爹爹说,“他们会有什么事呢?”
张婆婆自言自语:“是不是木子上学没有人照管?”
张爹爹:“哪里,林子说了,木子要一同跟他们回来。”
“会不会没赶上车呢?”
“他们单位有小车。”
“小车跑得慢些吧?”
“快些哩。”
张婆婆长长地打了个呵欠。张爹爹跟着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张婆婆突然想,说:“哎呀,天黑这么半天了,屋里灯没拉,你放在案板上的酒菜莫让猫子拖走了,林子他们过一会儿回来吃么事呢?”
“是啊,我们回去吧。”张爹爹说。两个老人提了凳子颤颤栗栗地往回走。
酒肉上到桌子上,筷子一双一双地摆好。一共摆了五双。两个老人抄手坐在桌边,长时间没得话说。张爹爹伸懒腰。张婆婆跟着伸懒腰。
“闷啦?”张爹爹说,“老婆子你记得林子什么时候生的?”
“怎么记不得?”张婆婆说,“连木子的生辰也记得哩。林子是丁卯年冬月十二子时,对吧?”
“对。”
“木子是正月初七午时,今年十五岁,对吧?”
“对。”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张爹爹张婆婆都竖直了耳朵。
脚步声远去。爹爹和婆婆连连长叹了几声。
几分钟后,两个老人又坐到了村头枫树下。
夜幕下来好久了,如烟如雾的寒气把月光浸得冷冰冰的。
两个老人依偎着靠在一起。
两个老人一先一后地连连打了几个长长的呵欠。
“老头子,”张婆婆说,“林子他们是不是病了?”
“谁知道呢?”张爹爹答。
“我这生做不做没关系。”张婆婆说,“万一林子他们的哪一个病了……”
“是啊,万一他们哪个病了……”
两个老人提了凳子颠颠地回屋,坐到桌前什么也没吃。
“来,装下,提到城里去跟他们一起吃。”张爹爹说。
“好,这酒让林子喝。”
“这肉让媳妇伢吃。”
“这豆儿,让木子嚼。”
两个老人依着月光,磕磕绊绊地到了三十里外的镇上候车。
月亮缓缓地落下去。太阳缓缓地升起来。
翌日十一点。两个老人赶到了县城林子的单位。
林子的门紧锁着。
两个老人问林子的邻居。
邻居说,林子一早赶车回家给母亲做生去了。
两个老人又火速赶车回家。
家里没有林子。邻居说,林子他们听说二老到了县城,又赶车回去了。
两个老人累倒在床上了。
林子赶回来。
林子说:“妈,对不起,我把你生日记错了,十四,记成了十五。”
原载2005年第8期《中国老区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