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国》札记(05):“猪的城邦”


 《理想国》札记(05):

“猪的城邦”

2024-01-08

“有个人的正义,也有整个城邦的正义”,从讨论城邦的正义入手可能要容易一些,于是苏格拉底和弟子们转而讨论城邦的产生。

城邦产生于分工,而分工产生于人的天性。

“我们大家的各种品性生来就不一样,有些人适合做这样工作,有些人适合做那样工作。”(柏拉图:《柏拉图全集》(第二卷),王晓朝译,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P327

“一个人做一样工作好。”(P327

“当一个人在适当的时机从事与他品性相适应的工作,而不去从事其他职业,那么他生产的东西就会更多,更好,也更容易。”(P327

分工可以提高效率,改进质量,这是人们可以从日常观察中得到的认识。

分工造成人们生产的产品的单一性,而人的需要是多样性的,这就需要交换。交换使分工造成的供给单一性与人的需求的多样性的矛盾得以解决。

“我们每个人都不能自给自足,相对于我们自己的需要来说,每个人都缺乏很多东西。”(P326

“这样人们之间就有了交换,一个人给别人提供一些东西,也从别人那里取得一些东西,每个人都认为这样有进有出对自己有好处。”(P326

但是,交换是有成本的。如果交换参与者相距遥远,会给交换带来很多麻烦,这就是交易成本。交易成本高到一定程度,人们会选择放弃交换而自己生产。所以,为了保证分工及交换的顺利展开,人们最好是集中住到一个区域。

“人们相互之间需要服务,我们需要许多东西,因此召集许多人来相互帮助。由于有种种需要,我们聚居在一起,成为伙伴和帮手,我们把聚居地称作城邦或国家。”(P326

关于城市的产生,柏拉图给出一个现代经济学意义上的很好解释:城邦产生于交换的需要。柏拉图所使用的可以说是一种交易费用范式的解释。因为分工而产生交换的需要,为了节省交易费用而产生建立城邦的需要。在古代世界,城邦的存在意义类似于近现代的国家,所以柏拉图从交换或交易费用的角度对城邦产生的解释,也可以理解为一种国家起源学说。相对于近现代才兴起的“社会契约论”,经济学意义的这个解释更具有现实价值。

人们有多少需要,就会出现多少职业来满足这种需要。我们需要粮食,于是就有了农夫;我们需要住房,于是就有了瓦匠;我们需要衣服,于是就有了织布工人;我们需要鞋子,于是就有了鞋匠。最小的城邦至少需要四五个人,四五种职业。

苏格拉底说,城邦是适应人的需要而产生的,也是适应人的需要而成长的。农夫种地需要犁,于是有了木匠、铁匠;要有牛拉犁,有马运输,于是又有了牧牛人和牧马人;为了与外邦交易,就有了外贸商人;当然,在城邦内部,需要有店主来完成交易。

人的需要是不断成长,当简单的基本的需要满足之后,就会产生复杂的高级的需要。于是分工不断深化,职业不断增加,城邦也就不断扩大了。这时的城邦是繁荣的,也是健康的。

“他们用大麦片、小麦粉当粮食,煮粥、做糕点、烙博饼。放在芦竿和干净的树叶上。他们坐在简陋的小床上,床上铺着苔藓和桃金娘叶,跟女儿们欢宴畅饮……他们也需要调味品,盐、橄榄、乳酪,还有乡间经常煮着吃的洋葱和蔬菜。我们还会给他们无花果、鹰嘴豆、豌豆做甜食,他们会在火上烤爱神木果和橡子,再适度地喝上一点儿酒。”(P330

苏格拉底在描述一种闲适、安逸、简朴的生活方式,这是他理想的生活方式。格老孔似乎不满意,这种生活方式太简单了,太朴素了。

格老孔打断苏格拉底:“苏格拉底,如果你正在建一个猪的城邦,那么除了上面这些东西以外,你还会给点别的饲料吗?”(P331

苏格拉底说,从城邦的起源说起,我们已经构建到了繁荣的城邦。人的需求是不断成长的,城邦也是不断成长的;当人的正常需求满足之后,一些不正常的需求会萌生出来,要求得到满足。截止到目前,人们的需求还是正常的合理的,城邦还是健康的。人们需求的进一步发展,会出现不正常职业,城邦也会出现病态,成为发高烧的城邦。

“有些人似乎对这种伙食或这种生活方式并不满意,不过,睡椅必须添上,还要桌子和其他家具,对了,还要调味品、香料、香水、歌妓、糕饼,等等,诸如此类的东西都要有。我们一开始提到的那些必需品,房子、衣服、鞋子,也已经不再是必需品了,因为我们还得花时间在上面绘画和刺绣,还要想方设法寻找金子、象牙以及各种装饰品。”(P331

伴随着人们需要的不断扩张,城邦不再自给自足,需要引进外来人口,“我们要有各种猎人,要有各种模仿的艺术家,他们模仿形象与色彩,还要有许多人搞音乐,还有诗人和他们的助手,我指的是朗诵者、演员、合唱队、舞蹈队、经纪人,还有各种物品,尤其是制造女人用的装饰品的制造者。因此,我们也还需要更多的仆人。你难道以为我们就不需要家庭教师、奶妈、保姆、美容师、理发匠、厨师了吗?我们还需要牧猪奴。”(P331

城邦在不断扩张,致使城邦自身的资源不能满足需要,于是发高烧的城邦就走向了战争的城邦。“如果我们想要有足够大的耕地和牧场,我们势必要从邻居那儿抢一块来;而邻居如果不以所得为满足,也无限地追求财富的话,他们势必也要夺一块我们的土地。……下一步,我们就要走向战争了。”(P332

以上是柏拉图基于人的欲望成长对城邦的成长的解释。城邦是适应人的需要而产生的,也是适应人的欲望而成长的,人的欲望的成长是城邦成长的推动力。在人的欲望与城邦成长的关系中,城邦是人的欲望的产物,同时又是人的欲望的孳生地。欲望中产生城邦,欲望中也产生欲望。所以,在传统的文化环境中,人们常常将城市与欲望的野蛮生长联系在一起。

在《旧约·创世纪》中,罗得与亚伯兰分开后,一天天向索多玛城靠拢,最后住进了索多玛城。吸引罗得迁移的,是城市的气味,那是欲望的气味。索多玛城所蕴含的欲望中,肮脏和罪恶的浓度太高,上帝也不能容忍。上帝痛下决心,用硫磺和火将索多玛毁灭。幸得有亚伯兰在上帝面前求情,罗得一家才得以逃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