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中国，提到“牛鬼蛇神”一词，实实在在是男女老少，人人皆知的。倘是在“文化大革命”中以“牛鬼蛇神”的身份，先荣幸地被请坐“喷气式”，尔后又被屈辱地关进过“牛棚”的人，冷不丁听到这“牛鬼蛇神”一词，犹不免引起精神上的刺激，或起一身鸡皮疙瘩，或愤怒得脸色铁青，但可悲的是，即使是曾充当过“牛鬼蛇神”角色的人，怕也多数不知这“牛鬼蛇神”一词从何而来？它原指什么？你知道“牛鬼蛇神”一词的来源吗？其具体涵义如何？如果不知道的话，就让我给你解开这个历史之谜吧。
当然，人们知道，“牛鬼蛇神”一词，原出于唐代诗人杜牧所写的《李贺集序》。杜牧曰：“鲸呿鳌掷，牛鬼蛇神，不足为其虚荒诞幻也”。杜牧的原意，是以“牛鬼蛇神”之词，喻李贺所作之诗的虚幻怪诞。后来，人们就将此比喻形形色色的坏人了。如《老残游记续集》第二回：“若官、幕两途，牛鬼蛇神，无所不有！”这种用法，显然已离杜牧原用“牛鬼蛇神”一词的词义甚远了。
那么，杜牧言李贺的诗怪诞，为什么不用别的词儿，而偏要以“鲸呿鳌掷，牛鬼蛇神”的词儿来形容呢？很明显，在杜牧看来，这“鲸呿鳌掷，牛鬼蛇神”是最荒诞、最不可信的事，而人们却偏要去那么说。可见，这些事又是在唐代就很流行的事，是人们一般都知道的事情。
究其实，杜牧所指，本为四个不同的传说：“鲸呿”，是关于鲸鱼的传说。古时，关于鲸鱼的传说很多，如晋崔豹所撰的《古今注》载：“鲸鱼者，海鱼也，大者长千里，小者数十丈，一生数万子，常以五六月就岸边生子，至七八月导从其子还大海中。鼓浪成雷，喷沫成雨，水族惊畏，皆逃匿莫敢当者。其雌日鲵，大者亦长千里，眼为明月珠。”鲸鱼既“长千里”，其口之大，其食之猛，自也可观．故古人常将大国兼并小国喻为“鲸吞”，杜甫诗亦有“饮如光鲸吸百川”之句。呿，即张口貌，杜牧所言。鲸呿鳌掷中的“鲸呿”二字，即指此种夸张得没有一点边际的事；
“鳌掷”者，即是指关于女娲的传说故事，具体所指即女娲补苍天立四极的事。《淮南子·览冥训》记：“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杜牧所言“鲸呿鳌掷”中的“鳌掷”，即指女娲“断鳌足以立四极”的事。至于接下来的“牛鬼蛇神”四字，则是指人们对轩辕黄帝与蚩尤的史事附会了。
这里，我们就重点谈谈“牛鬼蛇神”这一问题：
世上原无鬼与神，鬼神之说是原始社会的人们不能解释自然界诸多变化莫测的现象，依其原始的思维活动造出来的一种假说，并以此造字而言事。鬼字，是由图形文字中一个戴着头上有角、屁股上有尾巴的假面具舞人形状“”造字而来，是这种舞人图形的一种简化图。这个“鬼”字，其实与“冀”字的来源是一种历史事物——蚩尤戏。
我们从古代的有关典籍中对蚩尤的记述得知，九黎人大约为牛图腾崇拜之族，原始社会的人们讲述史事，也习惯于按某一氏族的图腾崇拜物而描绘其族，如古史料中的蛇身人首、龙身人首、人身牛首、鸟身人首之类即是例证。
我在《“冀州”一名缘何起？》一节中，已经谈到蚩尤戏中关于蚩尤形貌的装扮。蚩尤戏在汉代被称作角抵戏，还广为流行。在人们不能对原始社会时期的人们的思想意识、装束打扮、宗教信仰、风俗习惯等等作比较全面的、科学的解释的情况下，在秦始皇，汉武帝好神仙，求不死重用方士的影响下，又有方士们的胡说八道，杂家著述以奇为趣等复杂情况影响下，各种杂书对蚩尤的记述也自然就越来越奇，越来越怪，述事近妖、言人类鬼了。如汉代的《龙鱼河图》言蚩尤“兽身人语，铜头铁额，食沙石子”；到了南朝任昉的《述异记》中，蚩尤除了兽身人语、铜头铁额、食沙石之外，则又多了“人身牛蹄，四目六手”，“头有角，能触人”，“耳鬓如剑戟”等类乎恶鬼的怪异之状了，至于唐人杜佑的《通典》对蚩尤之记，就不折不扣地鬼怪化了，如《乐典》篇云：“蚩尤氏帅魑魅与黄帝战于涿鹿，黄帝命吹角作龙吟得御之”。蚩尤的形象，在漫长的历史中， 成了一个牛头之鬼，除了人们对古代历史的某种隔膜之外，最重要的，是中华传统历史文化中的伦理、道德、善恶等价值观念在起作用，蚩尤作为黄帝重臣，用惨无人道的“五刑”逼迫九称人随他叛乱作恶，给当时的社会带来了空前的动乱和灾难，所以，人们一直视蚩尤为作恶多端的魔鬼。牡牧对此种蚩尤长相的描述，当然认为事属荒诞而难信。
那么，神从何来？黄帝又如何变成“蛇神”的呢？我们知道，原始社会的人们，由于不能正确地认识各种自然现象，并进行符合科学道理的解释，认为刮风下雨等自然现象皆为天上有神所为，故对天神的祭祀极为重视。“神”字本身的形成便是极好的说明。神字，是由示和申相合而成。示字是由古代的祭天神的桌石造字而成。申字则是响雷时的闪电之形“”而形成。以祭天桌石加上闪电之形，就是表示天神的“神”字。
轩辕黄帝所在之族，若按《山海经》所记述，当为蛇（即后来的龙）图腾崇拜之族，如《海外西经》：“轩辕之国……人面蛇身”，“轩辕之丘，在轩辕国北，其丘方，四蛇相绕”。轩辕黄帝本为历史人物，但是，正如我在《黄帝“乘龙升天”是怎么回事？》中说到的那样，由于汉武帝好神仙、求不死，汉代方士为求富贵，多极言黄帝成神、成仙，自己又如何能与神仙交通以媚上。“上所好之，民风尤甚”。在这种情况下，不仅汉代的阴阳家，纵横家、杂家、小说家、道教徒们多以谈神弄鬼为旨趣，多将一些奇谈怪论的鬼神之语附会到黄帝与蚩尤等一些历史人物和史事中去，就连一些史地学家，也多有受此风气影响者。自汉代以后，唐朝之前的一段很长历史中，不少著作多受此影响，甚至还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者。凡有些头脑的文人学者，对此种情况能不感到虚荒诞幻么？这，也就是杜牧喻李贺诗以“鲸呿鳌掷，牛鬼蛇神”之语的原因。至于后来，有人将“牛鬼蛇神”一词专门用以比喻坏人等，就不是本文所谈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