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尧、虞舜的都城在哪里?东汉的应劭说尧都在平阳①,稍后,皇甫谧说了三个地方,其中亦有平阳。于是,人们就都这样认为了。但是,这个说法再往东汉之前探究,就再也找不到任何根据了。事实上,尧都平阳之说,是依据禹的迁都而进行推断的,所谓“尧都平阳”客观上与唐尧、虞舜的诸多历史事实不相符合,是一个长期未作纠正的错误的说法。
晋代出土的《竹书纪年》,是比东汉应劭之说早得多的历史记载,它说唐尧、虞舜之都在“冀”地。我们认为,这个记载才是正确的。它与《括地志》以及《帝王世纪》三说之一的“涿鹿”是有着历史传承上的渊源的。这个“冀”之所指是为地域名,而非城址名,其城名曰“潘”,在古涿鹿地方,距古涿鹿城为五十华里。
唐尧、虞舜之都城是在一处,历史记载唐尧、虞舜的许多史事、遗址,都指向了潘城这个地方。
一、尧、舜两代的帝都为一城
中国古史记载唐尧、虞舜的历史活动,都证明了唐尧时的帝都,与舜的出生地、居住地很近。对此。历史证据是很多的,例如:
其一,《史记·五帝本纪》载:“尧曰:‘嗟四岳,朕在位七——————————
①见《前汉书·地理志·平阳》。
十载,汝能庸命践朕位。’岳应曰:‘鄙德忝位。’尧曰:‘悉举贵戚及疏远隐匿者。’众皆言于尧曰:‘有矜在民间,曰虞舜。’尧曰:‘然,朕闻之。其何如?’岳曰:‘盲者子,父顽,母嚚,弟傲,能和以孝,烝烝治,不至奸。’尧曰:‘吾其试哉。’”于是,尧妻之二女,观其德于二女。舜饬下二女于妫汭,如妇礼。尧善之,乃使舜慎和五典。
唐尧为了考察虞舜,曾微服私访舜所居住的茅屋之中。对此,《尸子·卷下》是这么说的:“尧闻其贤,微之草茅之中:与之语礼,乐而不逆;与之语政,至简而易行;与之语道,广大而不穷。”
像这样的史事记述都说明,舜之所居离尧都很近,不然,在上古那样交通通讯很不便利的情况下,四岳与唐尧帝何以都对舜的孝行有比较详细的了解呢?唐尧又是如何就能自己走到舜所居住的茅屋中去谈话呢?
其二,唐尧下嫁二女,虞舜娶娥皇、女英之事,舜并没有按礼仪常规,事先禀告其父瞽叟,唐尧帝也未通知其亲家翁知道。如《孟子·万章》载:“万章问曰:《诗》云:‘娶妻如之何?必告父母。’信斯言也,宜莫如舜。舜之不告而娶,何也?孟子曰:‘告则不得娶。男女居室,人之大伦也。如告,则废人之大伦,以怼父母,是以不告也。’万章曰:‘舜之不告而娶,则吾既得闻命矣;帝之妻舜而不告,何也?’曰:‘帝亦知告焉则不得妻也。’”对于舜的不告而娶,孟子还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舜不告而娶,为无后也,君子以为犹告也。”①
这个“不告而娶”的史事,同样证明了尧都距舜居之地是————————————
①《孟子·离娄上》。
非常近的。假如,两地相距不用太远,就是距离个百二八十里,“不告而娶也是办不到的”。
其三,《竹书纪年》载:“帝尧陶唐氏……元年丙子即帝位,居冀。……帝舜有虞氏,元年乙未即帝位,居冀。”这个历史记载也同样说明,唐尧之都与虞舜所居是为一地。
其四,按众多史籍之载,舜之所居与尧都,都距黄阳山很
近:《公孙尼子》曰:“舜牧牛于潢阳,尧举之,以为天子。”《太平御览》引之,言为“舜牧羊”地名“潢阳”误书为“黄河”。而《玉函山房辑佚书》所引,与《太平御览》的“牧羊”同,地名仍为“潢阳”。
其实,“潢阳”本为“黄阳”,是为山名,此山是依黄帝之“黄”及其子青阳之“阳”而命称。因为黄帝战蚩尤之际,就是依此山的一个能预示地方性气候变化规律的自然景观——“黄阳雨笠”,利用大自然变化的力量战胜了蚩尤的,这也就是后世众多史籍记载“黄帝有云瑞”、“以云纪”的根据。而虞舜更是既知黄帝战蚩尤利用地方性小气候变化规律,以自然之力战胜蚩尤之史事,又常见黄阳山景云出现的。所以,他在选定禹为帝位继承人后,歌以《卿云》,冀望轩辕黄帝开创的基业传之以远。对此,我们证之于史料记载,亦复如此:《帝王世纪》既言“尧都平阳,又引《地理志》曰‘尧之都,后徙涿鹿’。”言“舜所都或言潘。”这种恍忽不定的说法本身,就证明了“尧都平阳”之说,是靠不住的。
二、尧都实际在潘城
尧都、舜都,以及禹之初都,都是潘城,其地在今涿鹿县城西南六公里,今名曰“保岱”。历史地理书籍对此的记载有正确的,也有错误的。对此,我们应当结合史事、遗址、文物考古,进行综合性的研究,才能够正本清源而求其实。下面,我们就来对历史记载进行辨证:
《山海经·海外西经》记:“女子国,在巫咸北,两女子居,水周之。一曰居一门中。轩辕之国在此穷山之际。”
我在研究黄帝史事中,对“轩辕之丘”依《山海经》的记载进行考证,知道了《山海经》常将一定的地域称之为“国”,如记载灵山(即今涿鹿县城南、北京市西北之灵山)有巫咸等十巫上下此山采药。此后,就将灵山记之为“巫咸国”;记“轩辕之丘”(黄帝都城)后,就将轩辕之丘称作“轩辕之国”。同样,此“女子国”也只是记述一个很具体的地方,而根本不是什么“国”,它记载的正是“妫汭”。其中的“两女子”就指的是舜的两位妻子:娥皇与女英。其“一曰居一门中”则是更好的注脚。我们知道,《山海经》原是有图的,文字是对图的注释。其“水周之”之处,就是依图画而画出的“妫汭”而行描述。
秦嘉谟辑补本的《世本》载:“舜居妫汭,妫墟在西(潘)城西北,舜之居。”这个记载是十分准确的:潘泉位于古潘城西南城墙角,其水出泉后即是妫水,妫水由潘城西南向北偏东流,到达潘城西北处拐了一个弯,然后向东流,出潘城后注入协阳关水。这妫水在潘城西北拐弯处,就是妫汭,今河道遗迹依旧。
《水经注·水》篇曰:“水又东径潘县故城北,东合协阳关水,水出协溪。《魏土地记》曰:‘下洛城西南九十里有协阳关,关道古通代郡。其水东北流,历笄头山。阚骃曰:‘笄头山在潘城南即是山也。’又北径潘县故城,左会潘泉故渎,渎旧上承潘泉于城中,或云舜所都也。《魏土地记》曰:‘下洛城西南四十里有潘城,城西北三里有历山,山上有虞舜庙。’《十三州记》曰:‘广平城东北百一十里有潘县。’《地理志》曰:‘王莽更名树武。’其泉从广十数步,东出城,注协阳关水,雨盛则通注,阳旱则不流,惟洴泉而已。关水又东北流,注于水。”
《水经注》的这一记载,除了笄头山为错误记载外,其余都很正确。
《旧唐书·地理志》云:“妫州,隋涿郡之怀戎县。武德七年,讨平高开道置北燕州,复北齐旧名。贞观八年,改名妫州,取妫水为名。长安二年,移治旧清夷军城。”
《括地志》称:“潘,今妫州城是也。妫州有妫水,源出城中,耆旧传云即舜釐二女于妫汭之所。外城中有舜井,城北有历山,山上有舜庙。……涿鹿故城在妫州东南五十里,本黄帝所都也……涿鹿山在妫州东南五十里,山侧有涿鹿城,即黄帝、尧、舜之都也。”
《括地志》此载,除了说涿鹿城曾亦是唐尧、虞舜的都城在具体地理位置上有一定差误外,其余都比较符合实际。
三、遗址、遗迹、文物之证
唐尧、虞舜之都为一处,即古潘城,汉代为潘县治所,唐代为妫州治。此正如《世本》所载,“妫墟在西(潘)城西北”,实即舜成婚后的居所“妫汭”。舜的原居住地在此西北三里的历山脚下,其古名为“姚字屯”,今讹书为“窑子头”。
我同郑光先生曾多次到潘城考察,在其城墙下,能拾到夹砂粗红陶片,在历山尧庙、舜庙基址上、历山上、以及历山周围村庄、农田中,到处都能拾到很薄、很精美的黑陶陶片。
“尧都平阳”是皇甫谧的说法。但是他还说过尧都于涿鹿的话,而且按顺序是排在尧都“数说”的最前面的,其在《帝王世纪》中说:“《地理志》尧之都,后徙涿鹿。《世本》云“在彭城南”,今上谷郡北自有彭城,非宋彭城也。后又徙晋阳,今太原县是也。于《周礼》在并州之域。及为天子,都平阳。”
我们知道,皇甫谧原本是位不好学习,目不存教,心不入道,游荡无度的人。后来在其婶娘的苦劝之下,一开始学习便以著述为务,不久之后,又因患风痺之疾而改为学医。如此读书少而又强以著述,必欲示人以博学,就必走东拼西凑、杂相连缀、不足者兼以附会的道路了。然五帝史事久远,历史上除司马迁有一个简略之述外,很少有成系统的史料传世。正因为如此,皇甫谧在杂相连缀的基础上,更加以附会的《帝王世纪》,就被世人当成了“宝贝”,其错误乃至荒唐之说,广为转述、流传也就不足为怪了!在他的《帝王世纪》的影响下,“炎帝神农氏”的错误提法、有熊为“黄帝故里”说,“炎帝八代说”等荒唐说法的流传,对中国古史事传承造成的误导,是很严重的。同样,唐尧都城在他的笔下,其记载的不合情理,是再也明显不过了:
唐尧受封为唐国侯,其都自然是在唐国地域之内,皇甫谧之说就是自相矛盾的:“《地理志》尧之都,后徙涿鹿。《世本》云“在彭城南”,今上谷郡北自有彭城,非宋彭城也。后又徙晋阳,今太原县是也。于《周礼》在并州之域。及为天子,都平阳。”若照此说,涿鹿、太原,岂不都成了尧为唐国侯时的唐国都城了么?所以,皇甫谧说法的错误,是明摆着的事。
唐尧、虞舜的都城,实际在古潘城,也就是“契居蕃”的潘城。遗址今为河北省涿鹿县保岱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