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浦东小姊妹
方彭君
大姐出了店门,向东昌路的市轮渡码头走去,今天是他们厂里停工待料日。厂是浦东人开的,女工姊妹们,也都来自浦东的农民家庭。有一位女工想趁厂休,赶回浦东,拿冬令衣服,其他姊妹都想跟她一起去浦东,也是一次难得的白相机会。那人表示,你们想去可以,车钿自己出,我招待你们吃饭。我大姐不是浦东人,本不想跟他们去,当时去浦东的交通也不便,车费也贵,但她想起弟弟在东昌路当学徒,小小年纪,不知情况如何?一直牵挂着,他们要去浦东,她也就跟着一起去了,顺便看看学徒的弟弟。
一伙人先乘市区公交,再乘郊区长途车,郊区长途车因汽油被国外禁运,只能用木柴作动力,在车厢后面,挂个胖胖的大铁桶,把木头汽化后送给机器内燃,因此车子开得不快,耽误了不少时间。回到东昌路码头,摆渡回市区时,天色已晚,但司机知道我大姐要去东昌路看弟弟,叫她在庄家桥下车,再向前面走,可见你弟弟的店了,不要到终点站走回头路。但要和小姐妹分散了,她们齐声说天快黑了,一起回厂吧,大姐见弟弟心切,一定要下来,她只好自己单行了。她平时很少出门,现在天已暗了,一人单行,有些胆怯。她回来时走了不少路,转了不少车,才回到厂里。
大姐到那家厂时才13岁,在包扎车间当辅工,来混个温饱的。车间里都是比她大几岁的姑娘,她们都来自浦东农村,她们的风俗,男孩为宝,叫宝宝,女孩为囡,叫囡囡,她们中已有一个叫大囡的,还有一个叫二囡的,因此有人打趣的说,你叫赛珍,我看还是叫三囡吧,都是三(赛),小姐妹们一起说好。我们可有了一个小阿妹,大姐却猶豫了,这名字是父母起的,怎么可以随便改呀,想到自己人小,势弱,无力反对,只能入乡隨俗了,从此姐妹们都叫她三囡或叫小阿妹,关系倒是更亲了,也得到了她们的照顾和庇护,成了浦东的小姐妹道。她们好处共享,困难共帮,大姐从13岁和他们相处,一直到20岁,工厂拆拼而分手。她也从一个小姑娘,到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从给人差遣的辅助工,成了独立操作的技术工,
大姐与姐妹们相处的七年里,正是上海社会大动荡的时代,从日占到国统,再到解放,经历了三个朝代,浦东姐姐们现在都百岁以上了,恐已离开人间,过去她们曾经的苦难与相互的友善,大姐是终生难忘的。
赛珍这个名字,从此不再出现,大姐为此还专门告诉了在上海的长辈姑母,她也无语默认了,只能服从环境改了名。
我父亲给她取名字,在当时是有道理的,作家赛珍珠,那个时代已很有名,上世纪二十年代末,与阮玲玉同时代的电影明星,一个叫x赛珍,还有一叫x赛珠,两人是姐妹。我父親取大姐名时,可能受到她们的影响,我还有一个二姐,就叫赛珠,一个名字中有珍,一个有珠,合起来,就成了珍珠,父亲对两个女儿,就是视为珍珠宝贝呀,还加上“赛”字,那不是更厚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