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明】
列位看官大人:
小人潘国尧,微信艺名“阿六”(laopan53llm),江湖别称老衲,在此所发的小说均为作者的艺术创作,并非个人传记!!!阿六这大半辈子经历坎坷,阅人无数,凡小说中的情节和人物,都是作者现实生活中的无数原型提炼而成,切不可对号入座!乡场上的人物,只有背景是固定的,人物和围绕人物发生的所有故事,时空散漫,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谢谢您的阅读!
乡场上的那些破事(36)
文/潘国尧
中考结束后,其它年级的老师就进入本学期期末考试的准备阶段,而初三年级的老师就比较空了,骨干教师都去县里阅卷去了,大概得一个星期后才能回来。我在期初被阴阳头定编为半个政治老师加半个体育老师,基本也就没其它课可上,阴阳头就把我当杂差使,一会儿叫我去镇教办送资料,一会儿帮后勤处买各种用品,包括给食堂卸煤这种事也找我。我要咕噜几句,阴阳头就说你年纪轻轻的不能太闲,闲惯了人就废了。我说老子好歹也是正牌的师范生,在这被你差来差去的当下人使,不知道的以为我是学校的花工,知道的以为我又犯错了,靠边站了。
阴阳头说也就一个多月时间就要放暑假了,你总不能每天无所事事的在各个办公室闲逛吧?这样会影响别的老师的工作,“要么你就老实呆在器材室里,我就不差你做事。”
我知道阴阳头怕我总是在老师中无事生非,故意的把我支来支去,也好,反正下班后工地上有干不完的活,上班不如就在体操垫子上睡觉养神。
这天下午我正在潮湿的垫子上睡觉,有人来敲门,一开始声音大概不响,敲了许久都没把我吵醒,后来,从气窗里飞进来一只空矿泉水瓶子砸在我身上,我终于被吵醒了,我说谁他娘的犯贱啊?老子正睡觉呢!门外的家伙说我是果果,我爹给您捎来一网兜河蟹呢。
我就把果果放进器材室,见到小姑娘果然手里提着一网兜的河蟹。这个季节按说不是吃蟹的时候,我说难得啊,包工头咋就想到了我呢?
果果脸红了一下,说蟹是副所昨天去海涂里做案子,鱼塘老板顺便送的,因为太多,我爹叫送一些给你的。
果果工作快满一年了,从最初时动不动脸红躲避人,到现在也敢于在课堂上甩着教鞭邋里邋遢地骂人了。这到底是一种进步还是被乡村学校的总氛围所同化?我没仔细分析过。反正在乡中里,像村长儿子这样的半大小子,你如果不撒泼,他们就会在你头上撒泼,所谓的师道尊严,在乡下是不存在的。哪个老师骂人厉害,哪个课堂的纪律就特别好,反之,最温柔的老师上课,教室里总是最热闹的。而我上体育课根本没那耐性骂人,我要是觉得操场上指挥不动了,就直接用手上的器械砸人,即便是手里拿着一杆标枪,我也会远远的照着疯狂的家伙飞过去,因此好多男生都躲我远远的。
阴阳头为了防止文龙他们几个家伙常到器材室里聊天,只给我配了一把椅子,显然果果好像有事跟我说,我就把椅子让给她坐,自己继续坐在两张垫子上。
我说果果现在越来越像老师了。
果果说老四你这话说的,我本来就是老师么。
我不像学校那些年轻男老师那样开果果的玩笑,因为我始终觉得自己对果果而言就像长辈一样。
“怎么样,你那警察男朋友还行吧?”我就故意直接提起副所,因为我从果果这么隆重的来找我,猜出肯定是她那城里的公子哥所长又在打我的什么鬼主意了。
果果说反正这家伙总是在家里说起你的,说老四够朋友。
我说那是没说的,你爹和阿观这次在工地上偷偷摸摸做的事,换了别人,我可不会这么轻易罢休的,“这事一半看在副所的朋友情分上,另一半呢,谁让我是你同事兼媒人呢,你果果美女的面子我也要给的啊。”我点燃一颗烟长吸了一口说。
果果先是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的,我这么不阴不阳的一说,她就把二郎腿架起来了,说老四你既然这么给我面子,为啥直接上门就来取证呢?“我觉得你根本没把我当同事,更像是把我家当成工地了。”
我看了一眼果果,发现这家伙似乎对这话题很抵触的,就自顾抽烟,因为我已经觉察到,这小姑娘今天可能是带着家里的某件大事来找我的,对我来说,这个包工头家可不是好惹的,我得为自己留个下坡的机会,别整得太过热情了。
果然,小姑娘想了许久后轻轻叹了口气,说他爹太难了。
我说怎么个难法,“说给老四听听,兴许我能帮着出个主意啥的。”
果果说农贸市场重修的这块地是早批下来了,“但我爹的钱都花在了街两边拆迁户身上了,现在新市场连搭钢架子的材料钱都没了。”
我说拆迁户的钱按说是应该镇里划拨的,“镇里不是有个新农村改造规划么,这钱怎么由你爹来垫付呢?”
果果说我爹接下这个工程时,镇长就有话在先的,说前期拆迁的费用必须由乙方垫付的,至于什么时候还款,要看市场造起来后经营户的投标情况,如果招投标得来的钱不够,镇政府给予一定的补贴,“现在我爹已经搭进去了两百多万块钱了,家里能筹钱的地方都筹了,甚至副所都向他爹妈要钱了,唉。”
小姑娘叹了口气说。
我说你爹怎么不去找镇长呢?“这种事,按说镇长只需要跟镇信用社打个招呼,你爹爱贷多少就给多少的,这是民生工程,哪有让包工头先垫付资金拆迁的道理!”
果果说他男朋友透露:当初镇长收了外地几个包工头的不少礼物,但最后碍于副所的面子硬让她爹“中标”,所以后续的事就故意不给配合了,“看样子镇长是想让我爹知难而退,然后由外地包工头再把工程接管过去。”
我说那你爹什么意思?
果果说我爹放弃了上海的工程,把钱和人都投到了乡场上,肯定不会中途放手的!
我说如果放手的话,你爹能得到多少的放手费?
果果说外地的开发商已经捎话给我爹了,说刨去我爹先期投入的200多万,“他们愿意再补贴给我爹200万‘放手费’,但我爹没同意。”
我说这单买卖不亏啊,你爹为啥不放手呢?“有了这200万,你结婚买房,你弟弟以后成家的事,这都不是事了啊!”我说。
但是果果说他男朋友透露,可能校长的鞋厂会被县里强迫搬迁到开发区,这样一来,镇里规划给鞋厂的那片“火烧地”,就是乡政府的旧址,可能会被开发成镇里除老城区以外的第一个商品房小区,“我爹在上海青浦是专门承包这种小区房子建设的,很来钱的,所以他不想放弃。”
我说这就麻烦了,外地开发商显然有雄厚的资金自己垫资开发的,“而你爹根本无法做这种长线投资啊,我觉得你爹还是放弃合适。”
果果说他们几个在家里算过一笔账,就是乡政府这块地能造10幢6层的小楼,合计可以卖出去300多套房子,按照现在镇上商品房的价格,每套房子均价在10万以上,这个小区就可能有1000万以上的流水,“这比我爹这些年在上海向二手皮包公司承包鸡零狗碎的房子都要强好多倍啊。”
我一听也傻眼了,我的工资现在每月还不到1000块钱,怎么这帮家伙动不动都以千万元的数字捞钱呢?我表示自己脑子都不好使了。
我说果果你下午还有课吧?
果果说这是大事,“别的事我现在只能放一边了。”
其实我的意思是想把果果打发走了,因为我觉得小姑娘谈的这些事,在我看来那就像是中东战争一样的遥远。
但是果果不想走,显然,这家伙一定还藏着掖着猛料,或者他爹和他男朋友早给我挖好了一个大坑让我跳下去。
没办法,我只好把体操垫子收拾起来,自己靠窗站着抽烟,表示对果果家的事不感兴趣了,想送客了。
果果也只好站起来说耽误老四你的工作了,“我爹的意思,想请校长和你一起坐下来好好谈谈,我们几家合起来把乡政府这块地都吃下,然后大家一起开发赚大钱!”
我紧盯着果果的眼睛,发现这家伙眼神格外明亮和坚定,我就知道,这事我怕是绕不过去了。
我想了想说,自己和老洪阿观造的那五间房正在装修,“我只是想在乡场上造个能住人能赚钱的街面房而已,你知道,老四平时咋咋呼呼的,但我其实是个怂货,离婚后,我不过是指望和调枝这娘们在乡场上过平淡的日子,你们那么大的生意,我真的不敢掺和。”
果果说谁跟钱有仇呢?“这生意要是做好了,老四你可能就成了乡场上的富翁了,你为啥不就去试试呢?”
我说关键这事要是铺开来,就是全镇最大的一单生意了,比以前老王整烟花爆竹的生意还要大十来倍,自己只是一个小喽啰,传个话出个馊主意之类的还行,“你要是指望我整出上千万元的大生意来,我还真没把握,校长现在可是个在县里都有点名气的乡镇企业家了,我跟他之间,就像我跟你爹一样的是有距离的,我们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了,果果!”
我打开器材室的木门,把烟头丢到门口的泥地里说一会儿阴阳头可能要找我,“要不我们再找个时间聊这事?”
但是果果还是不想马上离开,她把器材室的门又顶上说自己确实是带着她爹和她男朋友的意思来找你的,“老四你跟校长的关系不一般,这一年来我可都看在眼里的,他借钱给小个子出事了,是你前后帮衬着给摆平的吧?他不愿调到别的学校里去,是你帮他下决心承包了鞋厂的吧?他要把乡政府整成新的厂区,是你帮着……”我越听头越大,赶紧双手合十,“打住,果果,你这是越说越离谱了,敢情每天你怯生生地跟我打招呼那都是装的?我这一年来可从来没套路过你家啊?果果老师!”
谁知道这家伙却说就是老四你把我套路给了警察的,没有你的扯线,我们家本来跟镇里那帮家伙是八杆子都挨不到边的,“现在你看,我爹把上海的一滩事都扔了,我们家现在陷入了财务危机,我也从一个黄毛丫头快变成是非婆了,你说这事我今天不找你商量,难道叫我自己找校长谈去?”
我重新把垫子从架子上取下来,一屁股坐了下去,又指了指椅子叫果果坐下。正如这家伙所说的,乡场上的这些破事,我其实已经深度陷进去了,现在想把自己撇清,恐怕是做不到了。
看来女人较真起来那是连鬼都会退避三舍的,即便是刚混迹社会的一个小姑娘,一旦家里面临险境时,也能在一夜间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女汉子的。
果果重重地坐下,说自己这两天也一直满腹心事,今天是下了决心来跟你讨教的,“这事吧,我觉得你还是找校长沟通一下,你们商量好了,就跟我说一声,然后副所就在镇上天香楼里请大家吃顿饭如何?”
我还想再推却,但是这家伙却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一个信封丢在我的办公桌上,说这是他爹给我的辛苦费,不由我费劲巴拉地推辞,果果坚定地把我的手按在信封上,“我等你的消息!”
果果没事一样地离开器材室走了,我却像被人抽走了脚筋,整个人瘫倒在了垫子上,年后一直在忙着房子的事,本以为自己选定的眼前这条路是最稳妥的,想着等饭店重新开张了,像老洪那样给自己的二婚做个体面的仪式,然后和调枝好好过乡场上的日子,运气好的话,再日弄一个儿子出来。显然,人算不如天算,乡场就这么大,试图想按照自己的轨迹生存,也是很难的,毕竟,火烧大会堂这事,是果果的男人给一手压下来的,现在,人家要你按照他们的思路做事,你能推得掉么?
第二天是周末,我跟阿观说自己想去趟县城,阿观说内墙的粉刷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外墙等到天晴了就开始贴面砖,“你只要把材料给我管好,别的活其实是不用你操心了。”阿观说。
我看到连阿观的后裤兜上都塞着个手机,而自己腰间还别个BP机,确实有点赶不上趟了。
我从果果给的钱里抽出一半去县城买了一个手机并当场入了网,其时,诺基亚最老款的翻盖手机已经替代了原先砖头那么大的“大哥大”。
我用自己的手机打的第一个电话就是给校长,校长说他娘的终于可以随时找得到你了。我说本来就是屋前屋后这点路,成心要找也简单啊。校长说关键自己现在不常在乡场上,好多事一时半会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说道说道,有个手机就方便多了。我说那你现在哪里?校长说在镇政府等镇长,“这家伙找我有事商量,我在办公室等了半天了,还不见人影,老子现在管着几百号人,却还被这等鸟人忽悠,真他娘的晦气!”
我说镇长找你,八成是又逼你把厂房搬到开发区的破事。
校长马上把声音抬高了八度:是哪个狗日的又在瞎逼逼搬厂的破事?老子哪都不去!!! 我跟他说你先别发飙,我一会趁小巴到镇政府找你,“我也有事!”我说。
校长知道,只要我说有事,一准都是大事,就说我马上开车过来接你,“你在汽车站门口等,我20分钟后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