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假期那些涌入旅游大军的人们,有没有思考过——
旅游的价值在哪里?
作者:刘植荣
最近一些年,中国旅游热持续升温,长假期间,游客摩肩接踵,一趟旅游看得最多的就是后脑勺;不少高速路段拥堵不堪,犹如停车场。尽管出游的人叫苦不迭,但每到公休放假,还是有越来越多的人涌入人声鼎沸的旅游大军。2019年“五一”四天假期,全国国内旅游接待总人数1.95亿人次,同比增长13.7%;出境游增幅则高到63%。这些热衷旅游的人,不知是否思考过这样一个问题:旅游的价值在哪里?
一些热衷旅游的国人,往往把旅游视作炫耀的资本,每到一地,忙着手机拍照或录制短视频,然后迫不及待地发到朋友圈,让大家知道自己去了什么名胜古迹,吃了什么美味佳肴,买了什么奢侈品,以显示自己经济富足和生活品位。这种以满足虚荣心为目的的旅游很容易让人上瘾,一有机会就张罗出游,刷亮朋友圈,维持存在感。
我问过多位旅游回来的人,大都是一问三不知,有的甚至连去过的景点名称都说不出来。要知道,旅游除了支出金钱和消耗精力外,还面临着车祸、飞机失事等生命安全风险,下这么大的本钱旅游,如果只是“上车睡觉,停车撒尿,下车拍照”,不能从旅游中获得对人生有价值的东西,依我看,这样的旅游越少越好。
旅游属于文化产业,具有教育价值。旅游可以增进信息传播,让人更好地认识自然和社会,增长智慧;它也可以陶冶人的情操,塑造人性,让人更文明。徐霞客游遍大半个中国写下60万言的《徐霞客游记》。法国思想家、哲学家让-雅克·卢梭到圣日耳曼森林旅游,写出了《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如果不能从旅游中获得教益,那就糟蹋了旅游,让旅游失去了应有的价值。
出境游更是如此。到国外是淘黄金,而不是捡狗屎。淘黄金就是把外国某些方面好的做法带回来,取人之长,补己之短,提升自己的素养。捡狗屎就是专门找外国的不足之处,回国后对此以嘲笑的口吻津津乐道,完全不能从旅游中受到丝毫教益。
英国哲学家、散文家弗朗西斯·培根说:“对年轻人来说,旅游是一种学习方式。而对老年人来说,旅游则丰富了人生经验。”他提出,旅游时要广泛接触社会,留心观察周围事物,并坚持写日记,善于用外国的先进经验改造本土的落后习俗,切忌把旅游当作炫耀的资本。
我编译的《美国总统家书精选50封》(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中,有几位总统在家书中对家人如何旅游给予指导。美国第二任总统约翰·亚当斯写信给两个出游英国的孙子,让他们处处谦卑谨慎,勤学好问,言谈适当,举止得体,随身携带笔记本,把遇到或听到的新鲜事记下来。亚当斯认为,旅游不写日记,就好比鸟儿在天空飞过,留不下任何踪迹。
美国第三任总统托马斯·杰斐逊在写给外甥的信中说:“旅游是让人聪明,而不是让人享乐。”年轻人缺乏基本常识,如果不事先做足功课,很难从旅游中受益。旅游中看到的美景和新奇事物只不过是过眼烟云。
我每到一地,有三个地方必须去,那就是教堂、博物馆和学校。教堂可以让人了解一个民族的精神信仰,博物馆可以让人了解一个民族的历史传统,学校可以让人了解一个民族的文化教育。
我在埃塞俄比亚阿姆哈拉州工作时,一对俄罗斯夫妻游客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我推崇他们的旅游方式。
在外出办事回驻地的途中,一对欧洲人模样的男女背着沉重的行李,站在公路边向我做出搭车的手势。我便把车停了下来,让他们上车。
通过交谈得知,这是对夫妻,38岁的丈夫叫Ketelnikov Alexey,34岁的妻子叫Shipulina Elena,都是俄罗斯阿尔泰国立大学地理系的教师,他们家里还有一对双胞胎儿子。为了得到我的信任,Alexey还拿出了阿尔泰国立大学地理系主任G. J. Barishnikov签署的介绍信给我看。
很快到了驻地,我想给这对夫妻游客找旅馆,他们说不用了,随后问我:“我们能在你们的驻地搭帐篷宿营吗?”
这当然可以。等他们支好帐篷安顿下来,我让他们在淋浴室洗了个热水澡,这对长途跋涉者来说是最好的享受了。
晚上,我陪他们聊了聊。他们这次70天的旅行安排得很紧凑,目的地国包括阿拉伯联合酋长国、阿曼、也门、埃塞俄比亚、厄立特里亚、肯尼亚、吉布提、乌干达、卢旺达、布隆迪、坦桑尼亚、苏丹、埃及等国,边旅游观光,边考察这些国家的语言,可称之为“学术旅游”。整个旅游期间,他们从未住过酒店,都是搭帐篷露营过夜。关于交通,主要靠搭便车,偶尔也乘长途大巴。他们告诉我说,这样计划旅游,可以用节省下来的钱去更多的国家。
他们在次日早晨五点半便醒来,洗漱完毕啃了些干面包,喝了杯我给准备的早茶,收起帐篷,打理好行李,向我致谢告别后在驻地门口乘一辆长途大巴,奔向“非洲奇迹”拉利贝拉岩石教堂。 (本文发《羊城晚报》2019年5月14日A1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