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岁月》中《红色漫延》二十四成败萧何


《曾经的岁月》中《红色漫延》二十四成败萧何

 

A二十四

成败萧何

前面是公安的两辆北京吉普车开道,跟着是钟寺维坐的雪佛莱轿车,接着是赵健民的雪佛莱轿车,后面跟着魏德教,刘重启坐的雪佛莱轿车,再后又是两辆公安的北京吉普车,八辆小车同时出现在去烂泥坪矿的公路上,这是烂泥坪矿从有史以来都是没有的事。因为这些路都是建在悬岩上的,而且弯多又窄,有的地方窄得互相让车也不能。这条路主要是用来拉矿的。凡是遇对头车辆,远远见着就必须在宽的地方停住让路。那些拉矿的车辆,被第一辆实枪荷弹的公安人员制止后,也乖乖地靠在了宽点的路段,等八辆小车都过去很远了,才让启动上路。

赵健民看着车外,见路过的人家大多数都是茅草房,人民公社的社员都穿得不但破烂而且还很脏,那些吃公应粮的人虽也穿得不好,有的还补巴上打了补丁,有的甚至也很脏烂,。但一眼就能分辩得出是吃供应粮的人和人民公社的社员来,那怕他们是一家人,也分辩得出来。他说:“山区的面貌还在落后得很呀。”刘积才说:“这里是高寒山区了。因为是矿区,算是比较好的地方了,每家差不多都有人在矿上当工人,就是没有当正式工人的,也可以到矿上找点临时工干干,就是卖点地里的洋芋、白菜、萝卜等自留地里的东西,也比其它厂矿、工厂的山区好多了。因为,大多数山区,特别是高寒山区的自然条件都很恶劣。”赵健民说:“那为什么不想办法解决呢?”刘积才说:“也搞过搬迁安置,但效果都不大。”赵健民说:“为什么呢?”刘积才说:“这个问题,主要是人的观念和素质问题。”赵健民说:“是呀。故土难离。再遇上大的灾害,不知又要饿死多少人呀。”刘积才说:“在云南正相反。高寒山区的人比平坝、河谷地区饿死的人少。”赵健民说:“为什么呢?”刘积才说:“平坝、河谷地区那里长根草,大家都知道,高寒山区就不同了。人少荒地多,还可以有野菜、树皮、草根,总是能搞得到一点的。运气好,还能捕到飞禽走兽。”赵健民又想起了一九五九年至一九六一年山东平原上的惨状,他摇了摇头说:“是呀,我现在都还在奇怪,有好些富裕地方,特别是平原地方,在那三四年中,逃荒倒反去更贫穷落后的山区,反而有的还活下来了。”刘积才说:“除了以上原因以外,有的山区,人背马驮要走几天,甚至十来天才能到。也就是大跃进的政策达不到呀。”赵健民说:“真是苛政猛于虎呀。不!苛政比虎猛了多少倍。”魏德教也忍不住说:“要说那三年,高寒山区还是有很多地方饿死了人。农村没有饿死人的地方也有。”赵健民和刘积才同时问:“那个地方?”魏德教说:“麻疯病人住的地方。”,刘积才说:“是呀。莫说麻疯村没有人敢去叫大炼钢铁了,他们种出来的庄稼,也没有人敢要他们交公粮余粮。被赶到山上个体的麻疯病人也没有人敢去管他们。”魏德教说:“部长,你忘了?你们老家那个麻疯病人的事了?”刘积才说:“还记得。”赵健民说:“说来听听。”刘积才说:“那个麻疯病人是我老家——巧家县水碾乡一个叫王石材的少壮农民,是一九五七年初被发现得了麻疯病的。经家人和当地乡邻商议,被赶了去无人居住的二半山的一个山沟里,而没有采取火烧死他的一直延续到今的古老残酷方法。亲朋好友知道他一个人在无人区生活艰难,就给他在那里盖了一间茅草房;凑给了他一年的粮食,油盐酱醋茶。各种种子,一张四方小桌,一个独凳,条锄、板锄、钢钎等农业劳动用的工具和炊具;让他一个人在那里自生自灭。没想到一九五九年秋天,他们乡一个叫刘仲春的社员找野菜,又无意中找到了那条沟的深处。老远就看见那里有几间草房。心想:这么隐蜜的地方,是那家躲在这里来了?看样子应该是右派。不然,谁会躲到这深山老林来呢?不对,右派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抓回来或管制,或批斗,或判刑。再说只看见饿死的人,得黄肿病的人,听说过人吃人的事,也没有听说过被管的右派逃跑了没被逮着的事。是不是遇见神仙了?他边走边想的走到离毛草房不远的红薯地边,只听见毛草房里的狗吠声,就四处看了看,见没人,刚蹲下身要用手刨红薯。就见毛草房门开了,狗窜了出来。吓得他急忙想站起来,但饥饿使他一点力气也设有了。跑来的人刚吼住狗,刘仲春一看就被吓得呆住了。原来那人是王石材。王石材道:“你是谁呀。”刘仲春回过了神来说:“你是鬼,还是人呀?”王石材说:“我看你皮包骨的,你是饿成死鬼了还差不多。”他顿了一下。“你是那个乡的?”刘仲春说:“水碾乡的?”“难怪看着你有些面熟。你叫什么姓名?”“刘仲春。”“真是看不出来了。我王石材呀。当年你还送了我一张小四方桌,你忘了。”“真是你呀?你真还活着呀?”“是我是我,你别怕,我知道乡里都公社生产队了,土地都归公社生产队管了。闹饥荒饿死了许多人。很多挖野菜的人都在我这里息过脚,吃过饭。他们都没有得我这样的病。你不嫌气的话,就请进屋来,我整饭请你吃。”刘仲春吃了为他做的菜饭后,告诉王石材他家父母全饿死了,他妻子出走不知去了何方。很多人都饿死了,或饿成了黄肿病、皮包骨……并说你是因病得福了。走时,王石材把刘仲春的背箩里装了一半红薯和一半包谷。此事传出,有饿得受不了又胆大的人,竟跑到王石材那里当了帮工。王石材呢,就利用他们盖起了瓦房,并讨了一个来帮工的大姑娘做了媳妇。”赵健民听到这里说:“这种病,世界上还没有那个国家能彻底解决的。传染很快。不应该为了暂时的困难,使这个传染病漫延。应该隔离才是呀。”刘积才说:“也在一九六二年就开始收容集中了,巧家还在水塘乡专门划出了一块地,组成了麻疯村,让他们自食其力。一九六二年还在麻疯村外不远的地方专门修了麻疯医院。”赵健民说:“那个王石材呢?”刘积才说:“已经搬进麻疯村去了。”赵健民说:“那传染了跟了他的那女人没有呢?”刘积才说:“据说没有,还有了一个健康的娃娃。本来那女人带着娃娃回到她原来的生产队了。但后来又带着娃娃主动搬去了麻疯村,跟王石材住到一起了。也有其他麻疯病人家属也搬去了麻疯村的。”赵健民说:“谁也抵挡不住饥饿呀。”刘积才说:“麻疯病人家属去麻疯村,受人歧视也是主要原因。去到麻疯村,种什么,养什么都没有任何的限制和税收,还能由他们自由交易,又没有任何政治运动。搬去的主要是成份高,或犯过错误的家属。当然也有少数的其他人。”赵健民说:“我们的一些政策和饥饿这两个魔鬼,使人不顾后果了。麻疯病人可以做的有些东西,为什么好人就不能做呢?如搞搞副业什么的?”刘积才说:“说起这副业,高寒山区的人大多只敢挖点药材卖卖。有会搞一点的,躲着生产队多开点自留地种种,多养几只鸡,多养一两头猪什么的,就这,还有人提出来说是破坏了集体经济,走了资本主义道路,成了修正主义,产生了新的地主,据说还有人被批斗了呢。”赵健民说:“要穷才是社会主义呀?!那是违背了我们共产党的宗旨的,如果解放是为了受穷,那不成了还不如封建主义的帝王将相了。那完全是在瞎胡闹。”刘积才说:“但他就说过这样的话呀。”赵健民说:“我参加了那次会,他说‘人穷好些,富了就要注意,中国富起来也容易出修正主义,不能吃得太好……’我那时想,全国到处在饿死人,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可能他是出于权宜之计说的这种话。”刘积才说:“为什么不说怎样才能继续搞好经济呢?让人匪夷所思,又别有用心呀。”赵健民说:“你刚才不是说有善之言行吗?!他呀,看来他不是出于什么权宜之计,而是在愚弄大家,愚弄人民,或者是恶与罪的言行来处理呀。”他深深的叹口气。“我就不知道,明明是错的,从上到下,公然还有这么多人拥护。”刘积才说:“也不全都是拥护,而是有的人是怕,有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有的人是麻木了。总之大多数人是从心里就不是愿意去做的,而为了生存不能不为之。总之就是不想说了,或者是不敢说了。就其原因,还是封建思想在作怪,加上没有监督的,又没人敢公开提出来批评,揭露就更没有人敢了。就是在改正,或者已经改正了的,我们也还得打着他那旗帜,喊着那口号去做。”赵健民点点头说:“这万岁,万岁,万万岁,万寿无疆,就是封建皇帝上朝时,群臣在下喊的口号。这个呀,在辛亥革命时,孙中山先生在广州期间,民众就自发喊孙中山万岁时,孙中山就说过,万岁是封建的东西,就禁止了。而如今,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搞得全国到处都是一遍万岁,万寿无疆声。”他沉思了一会。“据说喊他万岁,是他自己提出来要大家这样写口号标语喊的,根本不是人民自觉喊出来的。”刘积才说:“这些我们都是没有办法的,我想的是他要整的下一个人是谁呢?”赵健民说:“现在看来,谁都有可能。应该是他们中的人,或我这样的人。只是不要因此来一次反右,或者大跃进了。”刘积才立即就想到了刘少奇、周恩来、,还是邓小平?他大吃了一惊,手却指指驾驶员说:“书记,请看前面的山凹里有单位的房屋了,看样子,烂泥坪矿要到了。”魏德教说:“半个小时差不多能到。赵书记呀,云南的山路就是这样,看得见,也要绕些时间才能到。有的地方对面能通话,走到就要一个多小时了。”赵健民摇摇头说:“你们呀,是路危险,还是人危险?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你们呀,也搞得太草木皆兵了。我相信人民大众。也相信朱师傅的技术。”刘积才笑了说:“不是相信不相信或别的什么问题,而是我们的组织纪律,安全得做得万无一失才对。我们也得遵守才对呀。”赵健民心里知道刚才的话是太出格了,就说:“有些纪律、安全条律,完全是没有必要的。甚至是针对人民大众的。执行起来就更上了一层楼。所以,上级来检查,往往看不见真像。特别是中央的人下来检查,更是得不到真实情况。再加上我们的很多干部又只喜欢听好话,吹捧的话。所以才会层层假大空都形成自然了。所以,上级来检查,如不是突然袭击,没有走漏消息,不然的话,往往看到的都是好的一面,或者假的东西。”赵健民说:“这说明我们的层层组织都太厉害了。如果把这种东西拿了去搞生产、科研,是没有搞不好的。”魏德教说:“是呀。有几个是把天捅破的。下级告上级,他连半层纸也戳不破,就自己被那张告状纸糊住嘴出不了气了。”赵健民说:“朱师傅,他们不是针对你的。”朱师傅说:“路太滥,我什么也没听到。”他顿了一下。“这也是我们党的组织纪律。首长,上级领导讨论问题、做事、说话,我们都不看不听。加强组织性,革命无不胜嘛。”赵健民说:“你是党员?”朱师傅说:“报告首长,是党员。”刘积才说:“书记注意,转弯了。就要到了。”魏德教说:“这路真是够危险的。”赵健民说:“再危险也没有战争时期危险。”刘积才说:“对对对。”赵健民说:“有的人,过去枪林弹雨都不怕,如今倒要防这个,防那个了。好像公开和不公开的敌人更多了一样。我看他们有些人,就是见不得人的人。”刘积才说:“书记,这也不能一概而论。见得人的人事,也不一定能公开呀。”赵健民点了点头说:“但是,我们从红军时期起这样的东西就太多了,《延安整风》后更进了一步。反右后更严重了。这样再发展下去,怎么得了?!”刘积才说:”关于阶级斗争。再怎么和平,也还有刑事犯罪分子。再说了,还有一个真正的台湾反革命蒋介石集团嘛。”赵健民说:“我们内部的阶级敌人再多,也多不过战争年代吧?!”刘积才说:“只有慢慢来吧。总有一天要走上法制的。”魏德教说:“朱师傅,注意开好车。”朱师傅说:“是。保证圆满完成任务。”赵健民深吸一口气,说:“算了,说起这些来就生气。”他看着山上。“怎么一路来,山上连树也很难见到一棵呀?是不是这里也搞过大炼钢铁的土法上马呀?”刘积才说:“这里虽有大的冶炼厂,但各公社、生产队应该在那时还是搞过很多的土法上马的。但我想,既使有,也不会太多。因为这里必定是以大厂矿为主嘛。关于这里的树,据史书记载,历朝历代从东川、会泽、巧家都是铜矿区,清朝以前都是以砍树冶炼为主。应该不是一个大炼钢铁所造成的。应该是历史以来就造成的了。”赵健民说:“但它起了雪上加霜的作用。各省那时都吹种树种了几百万亩,几千万亩。结果搞得到处水土流失。百姓连烧火的柴也难找到了。特别是河南、山东、河北更为严重。”刘积才说:“各级干部的第一把手都喜欢大话,特别是高高在上的大干部。他们呀,大话能养身。也能得到各种各样的利益嘛。”赵健民说:“他们倒是养身了,得利了,却苦了人民。我们可要实实在在的为人民呀。”刘积才说:“书记,也不能全怪各级干部呀。就说我自己,也只得量力而行。听说彭老总已经给毛泽东写信,要求出来工作。据说毛泽东已经批准了。彭老总已经到四川工作去了。彭老总都只有如此。何况我们呢?!”赵健民摇了摇头。魏德教说:“书记,到了,到了。”

烂泥坪矿生活区除了拿着步枪的武装民兵和保卫科的便衣人员外,几乎没有人走动。卖菜的本地农民早也被赶走了。矿办公楼的围墙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大门口两边各站着十个人,他们的手都按着腰间的驳壳枪。墙上到处贴得是:热烈欢迎省委检查团亲临指导 检查工作!热烈欢迎赵书记为首的省委检查团!把阶级斗争进行到底!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向雷锋同志学习!打倒美帝!打倒苏修!打倒各国反动派!全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抓革命 促生产!无产阶级专政万岁!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等的标语。特别醒目的就是矿办公的那幢水泥砖混结构的四层楼房了。它本来地势就高于整个生活区,再加上第二层楼挂着用大红布写的:热烈欢迎以赵健民书记为首的省委检查团亲临指导 检查工作的大标语又是用金粉写的,而且那顶上,不但四方都有人警惕的注视着,四方中间还各有一支东川公安局的轻机关枪指着下面,使那办公楼就更是显得突出了。

东川市公安局的车全停了在大院外,刘重启的车首先驶入大院,跟着赵健民他们的三辆车鱼贯而驶入了大院。紧跟着钟寺维也进了大院。

大院里在车未入院时就响起了:“热烈欢迎省委检查组!”“热烈欢迎赵书记亲临指导!”“把阶级斗争进行到底!”“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向雷锋同志学习!”“打倒美帝!”“打倒苏修!”“打倒各国反动派!”“全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抓革命 促生产!”“无产阶级专政万岁!”“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等的口号。

赵健民不等人来打开车门,就自己推开了车门,慌得才下车的刘重启急忙过去用手护着车门上方说:“书记注意安全。书记注意安全。”

赵健民说:“看围墙外那阵势,我们不像是来工作的,倒像是战争时候到了前线指挥部开军事会议似的。但这口号又像回到了五八年的大跃进一样。”

魏德教对带头喊口号的挥了挥手,带头喊口号的人看着刘重启。刘重启边一声:“听省领导的。”又转向赵健民他们。“赵书记,刘部长,我给大家介绍。”他指着带头喊口号的人,又指指站在队列的第一人。“你们两个留下,其他的人顺序上二楼的会议室。”

这些喊口号的人都是代表,他们早列队站在办公大院里恭候了两个多小时了。带头喊口号的就是烂泥坪矿的党委书记吴建立。站在队列的第一人是矿长李永图。

刘重启说:“赵书记是先休息,还是先吃饭?”

赵健民看一下表说:“离吃饭的十二点还有一个小时。大家都在会议窒里等我们,我们先开会吧。”他看着刘重启。“你们的工程技术人员来了多少?”吴建立说:“报告书记,所有矿上的干部和工程技术人员都在会议室里等您接见、指示了。”赵健民说:“那就上楼吧。”刘重启手向楼上一摆,腰略一弯说:“请赵书记上楼。”又对刘积才。“刘部长,请。”又对魏德教。“魏主任,请。”魏德教向前摆着手说:“刘书记先请,钟市长先请。” 刘重启和钟寺维同时向前摆着手说:“魏主任先请。魏主任先请。”魏德教跟在了刘积才的后面,他们的人才顺序跟着向楼上走去。

刘积才听说所有的工程技术人员都集中在会议室了,巴不得走在赵健民的前面去。因为,他自从反右后,就没有见过郑鸿昌老师了。虽在这种情况下相见,心里高兴中有一股酸楚。但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

昨天下午陪赵健民散步回到市委住处,赵健民才决定要来这技术人员最多,也是最大矿区的烂泥坪矿的。赵健民去休息后。刘积才、魏德教、刘重启、钟寺维他们研究安排好去烂泥坪矿的安全后。刘积才说:“刘书记、钟市长,你们知道郑鸿昌这个人吗!”他俩同声道:“知道。”刘积才说:“这人怎么样?”钟寺维想了想说:“不知部长要问那方面的?”刘积才说:“当然是越全面越好了。”钟寺维说:“政治上的事情,我说不好,只知道五七年反右时,他成了右派。科研和工程技术上嘛,他应该是我们国家一等一流的专家学者,可以这样说吧,在冶金界,他是可以代表我们国家的。只是他政治上犯了方向路线的错误。”刘重启说:“哦,刚才还忘了对在矿上工作的右派,劳改释放犯、及有劣迹的人了。为了赵书记和你们的安全问题。我的意见是把他们都监管起来。”刘积才说:“有这么危险吗?”刘重启说:“是为了百分之三百的保证赵书记和您及所有省检察组人员的安全嘛。”刘积才说:“赵书记可是经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枪林弹雨过来的人。再说了,你们烂泥坪矿的右派,大多都是些连枪也没有拿过的人,不要说赵书记不会怕,就连我这个只打过几天土匪的人也不会怕。你们还怕什么?我看这样吧。为了你的百分之三百,把犯过刑事罪的都看管起来。其他的人,就用不着了。”钟寺维心里有了一些底,说:“郑鸿昌虽犯了政治上的错误,但下到我们东川后,工作是很认真负责的,厂里矿上的好多问题都是他解决的。”刘重启当然也听出了一些明堂,但他心里想:刘部长,你可不能感情用事呀,就说:“郑鸿昌这个人就是持才高傲得很呀。至今还在认为他说的外行不能领导内行是正确的,并且还在说隔行都如隔山,外行不能领导内行。现在还这么嚣张。”钟寺维说:“刘书记,怕是误传吧。你没有同他打过交道。他这个人是很谦和的。”刘积才说:“听说当年他是说过外行不能领导内行,特别是在科研单位。但你们认为外行能领导内行吗?”刘重启说:“不是能不能领导的问题,而是他们不要党的领导的问题。”刘积才说:“郑鸿昌,没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嘛。再说了,一个不懂政治、党务、政策,在生产、科研、工程技术的人来当你们东川市的市长,同你平起平座,共同工作,你服气吗?你提拔干部,愿去提一个外行吗?不要把一个搞科研工程技术人员的问题看得这样严重嘛。”钟寺维说:“刘部长,就这个问题,刘书记也有他的道理。虽抓阶级斗争是当务之急,但生产也很重要嘛。何况我们东川大多右派都是搞生产的呢。”刘重启说:“我也不全是这意思。我主要是认为又红又专才是最好的。白专是要犯错误的。”刘积才笑了起来说:“刘书记,你说郑专家为了国家的建设从香港回来,算什么呢?其实呀,你们根本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来你们东川,又临时决定去烂泥坪矿。”搞得刘重启和钟寺维一下全明白过来了。刘重启说:“你和赵书记这次来视察,是要给郑鸿昌平反?”刘积才说:“具体的,赵书记也没有给我说,我想是这样的。但给他平反,人在你们这里,主要还是要你们出面的。”刘重启说:“对于郑老师这样的专家学者,我早就想给他平反了,只因为我们没有这个权力呀。”刘积才说:“人在你们领导的东川下的一个下属矿,你们为什么没有这个权力呢?”钟寺维说:“刘书记不知道,因为老师的平反,他们原来的省研究院都怕不行。”刘积才说:“为什么?”钟寺维说:“就因为他是全国有名的专家学者嘛。”刘积才点了点头说:“刘重启书记对老师的态度呢?”钟寺维说:“当然是坚决拥护省委赵书记的决定了。但省委决定了,说不定还要中央点头才行。”刘积才说:“当年把老师送到你们东川来,省里是怎么交待的呢?”钟寺维想了想说:“本来老师在没有彻底平反前,我是不应该讲的,既然是部长问到这件事,我就告诉你吧,当年,我只在矿务局工作,还没有兼任市里的工作,老师来到东川,我们本来想把他留在局里,但省里下的命令,就是要我们把他们这批被划成右派的专家都下到矿井里去劳动改造,我们当时就把所有被划成右派的人都安排到了各矿区,独留了老师没有安排下去,就是想再等等看,有没有办法把他留住。接着我就去省里开会去了,在会议期间,陆省长,就是你妈妈,亲自单独给我谈了郑老师的事情,当时你妈妈问:‘郑鸿昌到你们东川矿,你们是怎么安排的?’我说还没有安排。你妈妈说:‘郑鸿昌的情况,你清楚吗?’我说我只知道他是全国有名的专家学者,在修建以礼河电站,各矿设计布局等等重大工程问题,连苏联专家都很尊重他。你妈妈说:‘目前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还是重要的统战对像,他家的人,在国外,港澳都是有名望的人。所以,你们在改造他的思想时,生活上一定要关心,照顾他。不!应该是要特别关心照顾他,要尽一切力量保证他生活上的一切需要。要是他在你们东川出了问题,冶金部,甚至中央要起人来,那就不只是你们不好交待,连我们也不好交待了。因为他在冶金方面,不只是才能代表云南,他是能代表我们国家的工程技术水平的。’当时,我就请示你妈妈,要把老师留在矿务局里任总工程师,还是安排了去当矿长。你妈妈指示我,还是先按文件办吧,等条件成熟了,再解决。你妈妈还告诉我,处理好郑鸿昌的事,就任令我为东川市市长兼矿务局局长,并警告我,不要打听是什么人的指示,更不能给任何人讲,讲出去出了问题,说连她也负不起这个责任。所以,我至今没给任何人讲过。陆省长是你的妈妈,你又问起这个事,所以,我也就违反一次组织原则了。”刘积才说:“这是绝密,你本来不该给我们讲。不过,你不用怕,我们只当没有听见你讲过这个事,你也要当没有讲过这个事。”刘重启说:“谢谢刘部长,谢谢刘部长。不然我们犯了错误也不知道呀。”刘积才说:“怪不得你们。”他扫一眼他们两个。“赵书记来东川也要见老师,而且也是半遮半掩的。刘书记、钟市长,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刘重启和钟寺维摇摇头,同声又说:“不知道。”刘积才说:“因为右派问题牵扯面大不说,老师国外的背景又太深。我想呀,可能还牵扯着国际上的问题。就像那些战犯一样。”刘重启严肃的点着头说:“肯定是。肯定是。”刘积才看着刘重启,说:“刘书记呀,你是知道的,一般的情况是,小人物犯错被定罪遭大罪,大人物被定罪不受罪,最少是身体不受罪吧,特别不是我们自己党内搞政治斗争的人。就拿国民党的官兵来说吧,国民党的小官小兵在战场上没有被打死,被俘虏的,投降的,甚至起义的,甚至是帮助过我们的,活到如今,那个小官小兵没有被审查过?有几个没有被批斗过?!很少很少嘛。但国民党师军级以上的军官和省以上的文官被俘的,投降的,有几个不被优待,不被特赦,不被当上宾的?!就是关在监狱里,生活上多数都是有特殊照顾的。有特长的专家学者就更不用说了。”钟寺维说:“是呀是呀。”刘积才说:“不多说了,你以市委的名誉也好,以你个人的名誉也好,通知矿上安排吧,而且要不露声色。”刘重启说:“请刘部长放心,我坚决完成任务。”刘积才看着刘重启说:“以防万一,一切还是以你负责为主,以钟市长为副吧。一把手嘛。更好办事。”刘重启和钟寺维说:“坚决执行命令。一定完成任务。”刘积才说:“知道怎么对矿上说了吗?”刘重启说:“我就说我和市长要找郑鸿昌老师谈话。”刘积才说:“不能这样讲,你就直接说省检查组去他们矿视察,让他们把所有工程师一级的召集起来等我们。特别是郑老师。” 刘重启说:“是。但没有公开要给老师平反,我还是以我们的办法通知他们好。”刘积才说:“随你吧。但一定要把老师通知到场。”

赵健民在大家的掌声中站起来向大家鞠了个躬说:“大家辛苦了。我们不是来检查的,是来看望大家的。没有你们的辛苦,特别是在一线的技术研究人员的辛苦,工人的辛苦,各级干部的辛苦,国家的有色工业事业就不会前进。我再一次感谢大家……”

吴建立举手就喊出了:“首长最辛苦!”掌声、口号声又起。但因为掌声太热烈,口号只有前面三分之一的人跟着举了手,喊的人就更少了。

吴建立刚又要举手带头呼口号,被刘积才摇手制止了。

“同志们,我今天主要讲生产、技术、技术人员、科研人员、工人与行政人员的关系。大家都知道,没有科学技术的进步,社会主义的经济就要落后,没有工人的劳动,就无法实现,所以,科学技术先进,代表着一个国家的先进。所以,我们搞党政工作的同志都要尊重科技技术人员。尊重工人,要为他们服务。而且要服务好……”

掌声又起。

“……,我最后还是强调,我们的干部都要为科技人员、工人服好务。培养出又红又专又多的科技人材出来。是我们最大的责任和任务,也是我们为人民的最大最好的体现。”

掌声又一次爆发起来。

烂泥坪矿昨天晚上接到了刘重启和钟寺维的通知后,不但把所有工程师都召到了矿机关,连没有上班的技术员也召到了机关。还连夜下令对办公楼内外,生活区进行了大扫除。安排写口号,贴标语等等工作。

吃饭敬酒过后,独把郑鸿昌留下单独和赵健民、刘积才会见。为了尽量避开其他人的耳目,刘重启和矿领导带魏德教他们去生活区视察去了。

走出矿机关大院,刘重启小声地问魏德教:“赵书记、刘部长你们是不是要在矿上住呀?”

魏德教说:“难说。”

刘重启说:“矿上条件太差了,万一出个什么事,怎么办?”

魏德教说:“我有什么办法,这得听赵书记的。”

刘重启说:“魏主任,什么事情都可以回到市里办嘛。”

魏德教说:“这要看情况才能决定,你先作好在这里过夜的准备吧。赵书记和刘部长可能要下矿井去看望工人。下矿井看望工人,也能到市里住吗?”

刘重启说:“赵书记和刘部长要下矿井?”

魏德教说:“这很难说呀。”

刘重启说:“不行不行!矿洞里面太危险了。”

魏德教笑笑说:“还有枪林弹雨危险吗?”

刘重启想了想说:“魏主任呀,我请你劝劝赵书记和刘部长,如果非要在这里视察下面的情况,可以去选矿厂,生活区嘛。”

魏德教说:“这样的事,怕刘部长也说不了。你们还是快去准备吧。”

吴建立说:“请首长们放心,我们早已经做好赵书记刘部长他们下井的工作了。井下全是矿山的干部、先进工作者、选出来来的积极分子。”

刘重启连声说:“好好好……”

要看到矿工们的真正工作、生活都难呀。魏德教想到这里,突然想起赵健民和刘积才会见郑鸿昌老师后,肯定要给郑鸿昌平反,就说:“刘书记,我知道在你们领导下的东川各级党政组织的干部都是尽心尽力的。”

刘重启说:“都是省委领导得好。是你们省上领导教导得好。”

魏德教说:“你知道赵书记和刘部长他们现在最想解决的问题是什么吗?”

刘重启说:“这我就不知道了。”

魏德教说:“我昨晚不是给你说了吗,我们来这里,看望郑鸿昌老师也是最主要的。”

刘重启说:“我们不是不想给郑鸿昌平反,而是我们没有这个权力呀。”

魏德教说:“你想想,郑鸿昌老师在你们东川,你们给郑鸿昌老师平了反,难道省委省政府会来找你们的麻烦?还是研究院会来找你们的麻烦?!我敢说,在云南这块天底下,没有人敢找你们的麻烦嘛,相反,你们还会为此得到你们想也想不到的好处嘛。”

刘重启想:根据刘部长昨夜的谈话,此时魏秘书长又这么说,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说:“好吧,我回到市里就开始办。”

魏德教说:“你呀,钟市长也在这里,干嘛要回到市里才开始办呢?”

刘重启说:“对对对,钟市长,我们马上就办。”

钟寺维说:“好好好。其实,就是一句话嘛。你同意,我赞成。就是拿到常委会上讨论,或者表态,谁会反对?!谁敢反对?!”

魏德教说:“是呀。不就是你们两个一句话的问题。”

刘重启说:“不过,首先应该给赵书记和刘部长汇报一下,看他们的指示。是由矿上的名誉办?还是我们的名誉办好处理。”

吴建立说:“郑老师在我们矿上,由我们办也是合情合理的。”

魏德教想想,说:“行。不论由那里办都行。”

李永图说:“那我们就回去向赵书记和刘部长汇报吧。”

他们回到矿办公大楼,赵健民和刘积才还在矿记的办公室里同郑鸿昌谈话,他们都不敢去敲门,也不敢贴近门,只好站在过道口处等。

赵健民刘积才先是说些生活上的事。问郑鸿昌的生活差缺什么。郑鸿昌告诉他们生活上什么也不差缺,又谈了科研工作上的事。当赵健民问他是怎么被划成右派的,郑鸿昌回答的完全跟刘积才说的相同。赵健民说:“你说错了吗?没有嘛。外行能领导内行吗?不能嘛。他们这完全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乱整人嘛。说真话实话的人挨整,这我们共产党人成了什么人了。”他对着刘积才。“你给我把刘重启、钟寺维找来,立即给郑鸿昌同志平反。”刘积才说:“赵书记,……”赵健民说:“你别说了,出了问题,我负责。”郑鸿昌说:“赵书记,超之过急也不一定是好事情,我这样的人,我想不一定只是省里才挂了号的,还是从长计议吧。”赵健民说:“国家的人才都背着思想包袱工作,这怎么得了,其它省的,我们管不了。我们省的,我管定了,特别像你一样的搞科研、工程技术的大专家、大学者,都得给我先平反再说。”他又对着刘积才。“你立即把刘重启、钟寺维找来,立即给我平反。快去呀。”

刘积才走进魏德教、刘重启、钟寺维他们,说:“赵书记要找你们,你们像知道一样,都来了。”

他们听了赵健民的指示后,刘重启就说:“魏主任就是要我和钟市长商量,怎样给郑老师平反的问题。”

赵健民说:“不用商量了,立即给我办就行了。”

电话响起来了,刘重启拿起了电话:

“我是阎红颜。请找你们的市委书记刘重启来接电话。”

刘重启全身颤抖了一下说:“报告阎书记,我就是刘重启。”

“赵健民书记和刘积才部长在吗?”

“在在在,赵健民书记,刘部长都在这里。我马上请他们来接电话。”

停顿一下。才又传来了阎红颜的声音:“先不用,就是你接就行了。一、你们一定要负责好赵书记和刘部长及检查团的安全,生活。二、我今天打电话给你们,主要是把下放到你们矿的郑鸿昌专家,立即用专车把他护送到昆明来。三、立即给郑鸿昌专家平反。四、路上必须保证好郑鸿昌专家的安全万无一失。五、生活上,一定按郑鸿昌专家的身体需要,搭配好饮食和住宿。要给郑鸿昌专家配备专车,配备专门的保健医生。这是周恩来总理的指示。也就是毛主席的指示了。”

“是。赵书记刚才也在命令我们给郑鸿昌专家平反。”

“知道为什么这么急吗?中央明天就要郑鸿昌专家座专机到北京开会和会见国际友人。周总理着重指示,只有郑鸿昌专家才能代表云南的冶金界。所以,我们也很急呀。你们立即找到郑鸿昌专家,明天八点以前,必须把他护送到昆明来。”

“是。一定完成任务。”

钟寺维放下了电话,传达了阎红颜的电话内容和指示。

赵健民说:“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啊。”